傅念君的神智回籠。
是了,周毓白過來了……
郭達一定立刻去報信了。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道:“放心,你的兩個丫頭沒有稟告你爹爹,這件事不能讓他們知道。”
傅念君點點頭,勉力支撐自己離開他的懷抱。
“謝謝。”
他不太愿意聽她說謝謝這樣的詞,重新將她抱回懷中,輕輕地抬手撫上她的嘴唇。
傅念君偏開頭,臉色很不好看。
“抱歉,能否給我一塊帕子。”
周毓白遞出懷里一張素綾的帕子,她接過來便去擦拭唇瓣,力氣之大,好像要將自己的嘴唇擦破皮才肯罷休。
周毓白扣住她的手,擰眉道:“你這樣擦地干凈?我幫你?”
說罷就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吻她的嘴角。
傅念君下意識想躲,可是他卻在她耳邊低語:
“等你往后回憶起來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只記得現在,而不是方才,記得我,而不是他。”
只記得他的吻。
他輕輕印上了她的嘴角,溫柔而纏綿。
傅念君突然就覺得心定了。
她如今才知道,她有多眷戀這種感覺。
等到兩人氣喘吁吁地分開,傅念君的臉上才終于不是方才的慘白顏色。
周毓白給了她一點空隙,讓她能夠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他替她整了整鬢邊的頭發。
傅念君卻不敢看他,他心里應該充滿了疑惑吧?
她和齊昭若之間,顯然不止是舊情難了可以解釋的了。
他不問,她反而心中更加沒有底。
但是她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怪力亂神之語,很多時候都是自己騙自己的借口,譬如李道姑說她被“神仙指路”,傅琨輕易便信了。
因為他心中肯定也早就期盼過無數次,他的女兒能從荒唐改過來,所以她的變化,傅琨其實是樂見的。
但是如果當日她直言她是另外一個人,而不再是他的女兒呢?
她相信她不會有一個好下場。
道理是這般道理,所以齊昭若也不會輕易到周毓白面前來坦誠自己的底細。
他們兩個人,在某些方面來說,確實是共享一個秘密而無法讓第三人知曉。
這就注定了她有很多話不能向周毓白解釋。
但是她卻不知道,周毓白早就在心底起了疑惑,不用她來開口,他便能夠將事情往最接近真相的地方猜。
他待她稍稍回復心緒后,遞給她一杯溫茶。
傅念君接過來仰頭喝了個干凈。
她一向很堅強,只要周紹敏這個噩夢的陰影能離她遠一些,她不至于如此失態。
她此時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他能夠威脅她的把柄其實并不多,若他要不肯放過自己,她也不會妥協,定要同他魚死網破的。
既然都這么打定主意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把茶杯遞回給周毓白,眼睛中又有了神采。
何況眼前這個人出現,總是能給她帶來一些心理上的安定。
周毓白道:“好一點了?不怕了?”
傅念君搖搖頭。
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還記得從前,我們一樣是坐在馬車里,我當時對你態度不好,因為你身上的秘密太多,卻不愿意讓我窺得一點半點。”
傅念君愣愣的,不知道他說這個干什么。
周毓白算是明白了,同她說話,真的沒有必要旁敲側擊,左右踟躕,“你看,我其實那個時候心中便有不平,我期待著能夠參與你全部的生活,知道你所有的事情。這種感覺……你懂嗎?”
他冰涼的手指再次撫上了她的臉頰。
她眼神里的迷茫讓他心生憐愛。
“而時至今日我才終于能肯定,你的秘密,與齊昭若有關。”他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件事可真是太容易讓人嫉妒了,不過好在,我一直是極有分寸的,何況你又說喜歡我……”
傅念君的臉頰微微地泛起了紅色。
覺得他這話前言不搭后語。
她自然是無法理解周毓白這樣有七巧玲瓏心的人,不明白他的別扭和獨占欲,既想得到她又不想強迫她。
但是今日見到她此狀時,他才覺得自己有多小氣。
她的秘密,帶給她的只有痛苦。
齊昭若這個人,是她痛苦的源泉。
“告訴我,念君,你想要他死嗎?”
他輕輕地問她。
傅念君倏然張大瞳孔,拉住了他的衣袖,“不可!”
絕對不行的!
她并不在乎齊昭若的生死,可是那具身體里的靈魂,是周毓白三十年后的兒子。
她不能看著周毓白做下這樣的事。
傅念君骨子里其實是個相當重倫理親緣的人,否則這輩子,她不會干干脆脆地拒絕陸成遙,也不會在明知傅寧是個最大的隱患之下還為他遮掩那么久。
說到底,是她心里的魔障過不去,前十幾年的人生,畢竟是她真實經歷過的,無法說忘就忘。
周毓白為了她而殺了自己如今的表弟,實際上的兒子。
她無法想象若有一天他知道始末后,這會是多大的打擊,她不想讓他受自己這樣的煎熬。
“理由呢?一定有理由的吧。”他很平靜,“不會是為了他的,既然他的存在讓你這么介意,抹去不就好了?是不是?可當時齊昭若入獄,救不救他就在我一念之間,你卻讓阿精來給我傳話,分析利弊,希望我出手……所以,他有不能死的理由,告訴我,是什么?”
他真的太聰明了。
傅念君知道,她根本已經來不及編一個像樣的借口了。
周毓白換了個姿勢,側身將她完全抱在自己懷里,傅念君掙扎了一下,卻在他輕輕地安撫之下放棄了。
他并非是想對她做什么,而是接近于勸哄。
“念君,你的心事太重了。但是你我總要成親的,你不能永遠一個人背負所有的事情。”
“我們不會成親。”
她默默低頭反抗。
他完全不理她,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或許是我看起來非常不值得信任,但是有些話,我不得不和你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