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箬心中一動,她不再盯著岑婆子看,而是斂容沉默的看著岑老頭。
岑婆子臉上露出心疼的情緒來,她使勁兒擰了岑老頭的膀子一把,埋怨道:“當初那件事你也是同意了的,這會兒擺這副臭臉色,是給誰看?”
“你別胡說!”岑老頭皺眉,很是不悅。
岑婆子不高興道:“怎么是我胡說了?你自己說,當初你是不是當著杜先生的面,答應了此事的謀劃?”
“可是杜笙現在死了!”岑老頭道。
“人死了,說過的話就不算數了么?”季箬嘲諷道,她故意使出激將法來,“若是早知道你們是這個想法,我今日也不來找你們了。我自己在季府里面自生自滅好了。”
她說完這話,抬腳便走。
“主上!”岑老頭忽然大喊一聲,又跪拜在地,他聲音在發抖,“屬下斗膽求您,不要再胡鬧了好不好?”
“我在胡鬧?”季箬有些茫然的看向岑婆子……她多數的記憶尚未恢復,因此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做了哪些事情,那些事情又是不是在胡鬧。
她是在向岑婆子求證。
可岑婆子看了,卻心疼不已。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孤立無援的小姑娘。
“姓岑的,你一把年紀白活了!”她猛的抓住岑老頭廝打了幾下,然后轉身看向季箬,小心翼翼道,“主上,他老糊涂了,老糊涂的話您不要聽。老奴知道,您沒有胡鬧,您做的都是正經事!”
“是么。”季箬語氣平靜面無表情。
“您是主上,您怎么會錯呢!”岑婆子幾乎聲淚俱下,她似乎害怕季箬一氣之下就這么走掉,甚至伏在她腳邊,隨時準備著抱住她的腿,好留住她。
她頭發花白,手上遍布著松弛的皮膚,怎么看都垂垂老矣。季箬想到自己常福院的祖母,心腸到底是硬不下去了,她心里嘆了口氣,彎腰扶起了岑婆子。
季箬的這一舉動,讓岑婆子激動起來,她開始當著季箬的面斥責岑老頭:“我看你是糊涂油蒙了心,忘了自己是誰了。你摸著你的良心想一想,是誰消了你我的奴契,又是誰給你我賜了婚?不是盧行舟!我看你是本末倒置,忘了主公和夫人對咱們的諸多好處了!”
岑老頭的面色變得難看起來。
岑婆子話說得越來越重:“你這是忘本!別說是你我了,就是盧行舟,也只是咱們夏氏王朝的一條狗。他想擺布咱們主上,那是以下犯上,要遭天打雷劈的!”
“盧使者是主公留下來的托孤大臣!”岑老頭提醒岑婆子。
岑婆子嗤笑一聲,道:“霸秦的李斯還夷三族了呢!”
“又不是誰都是李斯……”岑老頭還有些不贊同,他雖然害怕自家婆子生氣,又害怕傷了主上的心,可他固執的說著自己的意見,“主上年幼,在成長起來之前,許多事情,自然要跟著托孤大臣學習。就是大安朝的那個小皇帝,不也有三個顧命大臣么!”
“那個癆病鬼怎么比得上咱們主上!”岑婆子道,“咱們主上自幼聰慧,何曾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倒是盧行舟,要不是因為他非搞什么鳳女,咱們也不會跟主上失去這么多年的聯系,擔驚受怕!”
“再說了,主上畢竟是……”
岑婆子看著一旁一言不發的季箬,到底沒有把那四個字說出來,女流之輩!
這個社會對女子和男子本就不公平,若不是主公只留下主上這一條血脈,筇都遺客又只忠于夏氏江山,盧行舟怎么可能將她推出來做主上!
岑老頭道:“可主上畢竟還年幼,如何能肩負起這個重擔,盧使者這么多年,盡心盡力,我可沒看出來有任何私心,可別寒了人家的心。”
岑婆子伸出一根手指頭使勁兒的戳岑老頭的腦袋,恨鐵不成鋼,道:“他有沒有私心跟你說?你怎么就這么傻!”
季箬在一旁臉色微微發白,寬大衣袖下的手不停的顫抖。
“夠了!”她脫口而出!
岑婆子和岑老頭擔憂且意外的看向季箬。
季箬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急聲說道:“我來不是來聽你們打這些口水仗的!既然意見不合,你們慢慢吵去,等吵出結果了,再來見我吧!”
她說完這話,轉身便匆匆朝門口走去。
房門打開,就看到錦桃一臉擔憂的站在外面等著。
“小姐……”她擔憂極了。
季箬聲音中帶了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恐懼,她飛快的對錦桃道:“天氣突然變得好冷,咱們快回去!”
她說完這話之后,等錦桃過來扶著她快步往外面走的時候,神色變得茫然起來……她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剛剛對錦桃說了什么。
錦桃心里既心疼,又不解,屋子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讓小姐失態至此!
主仆二人走出院子,出了大門之后,往巷子里面再走幾步,就到了季府的后門。她們之前就是從后門出來的。
在錦桃心里,季府是比任何地方都要有安全感的地方。她將季箬扶著到了后門處,正要松口氣,季箬卻站在原地,不肯走了。
“我們走正門。”
“為什么?”錦桃不解,“季府很大,從后門到正門,要繞很長的時間的,咱們來的時候又沒有坐馬車……”
“走正門。”季箬飛快道,“有太陽。”
錦桃這才想起剛剛季箬說冷,她摸了摸季箬的手,發覺確實是冰涼,只好按照季箬的意思,扶著她往巷子外面走,等出了巷子,再繞道前往丞相府正門。
夏日還沒有過去,巷子里面陰冷沒有陽光,出了巷子,主仆二人便仿佛被置身于火焰山了。
季箬被這炎熱所包圍,心底的寒氣一點一點散發出來,等整個人都熱出汗來時,她終于緩過勁來,身上有了溫暖的感覺。
她之前決定去見岑老夫妻就已經做好了聽到什么驚天大事的準備,她從沒擔心過自己接受不了這真相,只擔心所有人都瞞著她,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查不出什么來。
可等岑老夫妻信任了她,當著她的面說出那些秘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之前想得太簡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