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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回到屋里,見綠枝正在外面廊下繡花,碧絲在一旁學習著,她就對碧絲道:“你去我屋里,把阿甲那張賣身契找出來。”
綠枝耳朵一直支棱著,此時聽見這話,不由猛地抬起頭來,詫異道:“奶奶找他的賣身契做什么?”
“你們爺說了,要給他脫了奴籍,如此在邊疆立下軍功時,才能上報論功行賞。”方采薇在綠枝對面坐下,笑吟吟看著自己的左膀右臂:“你們爺說了,脫了奴籍,以阿甲的軍事素養,最起碼一個千戶到手是不成問題的。”
“千……千戶?”
綠枝的手猛然就停在半空,她怔怔看著方采薇,只見主子得意笑道:“若是脫了奴籍,再做個千戶,雖然年齡大了點兒,又有殘疾,但也算勉強能配得上我的綠枝了。如何?我見你剛剛對他似乎是有意的模樣,不如就讓我和你們爺撮合了你倆,將來也算是成就一段良緣。”
卻不料這一次綠枝竟然沒有了半點先前又羞又喜又急的模樣。她出了半天神,最后平靜低下頭去,輕聲道:“不用了。阿甲若是做了千戶,不知道多少正經人家的好女孩兒要嫁他。我雖是奴婢,可跟著奶奶這么多日子,卻也有些志氣,不想給人做妾呢。”
“胡說什么?怎會是做妾?我的綠枝嫁過去,當然要做正妻。阿甲敢說讓你做妾的話,我把他另一只腿也打斷。”
方采薇怒叫,卻見綠枝抬頭,眼中隱有淚光,苦笑道:“我知道奶奶是真心待我好,只是奶奶,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將我們奴婢視作平等,從不作踐。阿甲做了四品的千戶,那是多大的官兒,怎么也輪不到我一個奴婢明媒正娶嫁給他的。”
方采薇一愣,這才明白關鍵所在,因蹙眉想了想,便斷然道:“無妨,不就是個千戶嗎?有什么了不起?他又不是沒做過奴才。等我去信和爺說,把這事兒定下來,然后把你的奴籍也一塊兒脫了,如此一來,你也是正經人家的好女孩兒,不就可以嫁他了?”
綠枝搖頭道:“這怎么行?就算我脫了奴籍又如何?我終究做了這么多年奴才,更何況我家不過是貧戶,如何配得上他。”
“糊涂,糊涂,我方采薇的丫頭怎可以這樣妄自菲薄?”大奶奶怒叫:“我剛剛明明說過,他也做過奴才的,不但做過奴才,還讓人家何富貴打得滿身血,難道因為他是男人,脫了奴籍后就比你高貴了?”
綠枝定定看著方采薇,沉聲道:“正是如此。奶奶,您難道還不明白這個世道?阿甲做了千戶,就是英雄不問出處,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可我若是嫁他,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癩蛤蟆要去吃天鵝肉。”
“哈?阿甲他算哪門子的天鵝?你竟然成了癩蛤蟆?這世道沒天理了嗎?”方采薇不怒反笑,忽聽身后一個沉著聲音道:“這世道就是如此,男人們做什么都是對的,女人……唉!不說也罷。”
方采薇扭頭一看,只見梅姨娘不知何時來到身后,剛才的話正是她說的。不用問,這也是一位深受封建禮教毒害的女性,難怪可以和綠枝有共同語言。
“罷了罷了,我才不信,這世上難道所有男人都只講究門當戶對?我看那阿甲倒是個真性情的人,日后到底怎樣,還難說得很呢。今晚我就給你們爺回信,這事兒我來安排,你們誰也不許多嘴。綠枝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放心,不會把你塑造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相反,我要好好向你們爺表揚你知情識趣,恪守身份的為女之道。”
說完站起身進屋去了,綠枝和梅姨娘都知道她的脾氣,也唯有相視苦笑而已。
“爺,奶奶來信了。”
剛從馬上下來,就見雙喜雙福沖上前,舉著一封信沖到面前。荊澤銘連盔甲也不及脫,便接過信拆開,取出信箋先匆匆瀏覽一遍,看到最后,忽然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失聲道:“糟了,這下可真是弄巧成拙。”
“爺,怎么了?”
阿甲早三兩步躥過來,此時聽見荊澤銘的話,心不由就是一哆嗦,果然,就見荊澤銘轉回頭,同情地看著他,接著將他拉到一邊,小聲道:“你們奶奶說,綠枝先前聽了我要將她配給你的話,頗有些又羞又喜的模樣。可之后聽你們奶奶說給你脫了奴籍,將來你在邊疆可以累積軍功做官的話,她便說什么也不肯同意了,只說自己一個奴婢,怎配做官夫人?你們奶奶勸了一籮筐的話,她也不肯回心轉意,所以這事兒怕是要黃了。”
一席話說完,阿甲腦門上已經見了汗,結結巴巴道:“怎……怎會這樣?要……要這樣說的話,我……我也不脫籍了。”
“糊涂,難道你的前程還比不上一個丫頭重要?”
荊澤銘瞪了他一眼,卻見阿甲低下頭去,小聲道:“做將軍又怎樣?做奴才又怎樣?左右還不是過日子?就像雙喜雙福說的,跟在爺身邊,爺也不會虧待我,生活也富足,許是比我做了官,應酬那些人情往來還要自在些。爺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個笨人,當奴才比當官合適。”
“這話可是胡說,沒聽說還有不愿做官愿意做奴才的。你就那么喜歡綠枝?也不過見了一面而已。其實綠枝所慮的沒錯,你當了官之后,就算有點殘疾,也的確不是她能配得起的。等將來班師回朝,不知道多少人家爭相把女兒嫁你,甚至可能還有官宦家的小姐,當中必定有許多比綠枝更好的,這事兒我看你就放下了吧。”
阿甲低著頭不說話,直到荊澤銘又說了一遍,他才輕聲道:“爺,我覺得我還是合適做奴才,您讓大奶奶別為我脫籍了。”
“晚了,這會兒早都脫完了。”荊澤銘翻個白眼,見阿甲又要說話,便伸手阻止道:“你不要再和我說重新賣身為奴的話,讓人家順天府怎么看我?干什么?玩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