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繡

第六十五章 來意

樓外天光大亮,樓內卻完全是另外模樣。

陽光似乎被規整的切斷數條光帶,以某種規律錯落的分布在樓內,李瑾一路走來明亮與昏暗交錯著籠罩她,最強的光明與最濃的黑暗,分明的似乎每過一段距離,就會來到另一個空間般。

李瑾起先還奇怪這么特別的光線排布為什么自己初時來此卻全沒在意,記憶中有關這天盤旋上升的道路印象唯有曲折不明罷了。可在下一個轉角,在沐浴在集中到一處的陽光中時,李瑾發現了原因。

的確,上次來時早已過了正午,而那天也沒有今日這般的艷陽。紛繁的記憶碎片借由此缺口紛至沓來,那日一切似乎都染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顏色,讓人看的不甚分明,唯有深深的焦慮讓李瑾記憶深刻。

即使在光線最稀少的地方,憑著一路走來的慣性,到底還算能向前行進,李瑾按照內侍的吩咐沿著東面的墻壁慢慢向上摸索著道路。還好每個樓梯所在的位置光線都十分好,否則李瑾懷疑自己是否有勇氣繼續向上走。

雖聽說在樓內,也許會有人接應自己,李瑾卻沒抱太大的希望。從初入宮門,直至進入軒景宮時的無人問津,與自己直接被領來這里的情形看,李瑾猜測自己這次八成會直接見到皇帝。

這對李瑾來說倒是好事,起碼免了與靜妃見面時口不對心的寒暄。

只是讓李瑾弄不明白的是,為什么這樓里的侍從如此之少,難道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是皇帝的細作?

一路走來,李瑾估算著自己的位置,當登上第三次向上的樓梯后,李瑾便開始細致的觀察起身旁的房間。雖然能記得自己上到的樓層,可李瑾實在記不得自己最后進入的房間在哪里。也是這處角落奇特的布置使然,讓人根本無從辨別方向與記憶具體房間的位置。

但李瑾記憶中的那房間的布置實在奇特,李瑾心中肯定,從身旁緊閉的房門上,那鏤花雕格的素絹的變化,便能瞧出端倪。

重重疊疊的紗帳幾乎將房間全部塞滿,人若非置身其中,否則都無法看見腳下可以向前行進的道路。

幾個轉角后,李瑾似乎發現前面原本十分規律的光帶出現了一處明顯的不協調。心中暗想大概應該就是那處了。

李瑾快走幾步,終于在花了不知多少時間后抵達了目的地。門口依然沒有一個人,即使門扉虛掩著,內里卻一點光線都未透出,幾乎只比純黑的轉角多了一絲的光亮。

李瑾輕叩門板,意料之中的無人應答。李瑾徑自而入內,倒不是李瑾有什么特別的依仗,只是在她看來,房內估計除了皇帝外也一定空無一人,在門口傻等全部必要,難道還要皇帝來親自迎接自己嗎?

又一次步入這間比之整個角樓來,內部布置迷惑人的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廂房內,李瑾再一次迷失了。

可這次屋內卻不是全無人氣,偶爾響起的沙沙的翻書聲,以及空中彌漫的清淡香氣,都很好的緩和了李瑾緊張的情緒。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李瑾慢慢摸索著走過去。離那聲音越近,那清淡的香味兒便越發清晰。比梅香的凌冽要柔和,比桃花的甜膩要清雅,似乎就像是一點清泉浸潤到了鼻尖進而慢慢滲透進了心田,整個人出奇的能安靜下來,卻又不會如聞著檀香般昏昏欲睡。

那香氣幾乎讓李瑾沉醉。

又轉過了幾重紗幔,前方終于顯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似乎那人正坐在書案旁,認真讀著什么,隨著偶爾的動作沙沙聲再次傳入了李瑾耳中。

在隔著一層紗幔的時候,李瑾躬身行禮道:“拜見陛下。”李瑾有靜妃干女兒的頭銜所以用的是對長輩的尋常禮數,此時她心中暗想,大概這個名頭唯一的好處便是自己進宮時,不必時時處處對著這些貴人口頭行禮了。

紗簾后傳來,似乎久未說話而略帶沙啞的,介于清脆與低沉間的獨特嗓音:“無需多禮,來這兒坐吧。”

李瑾起身繞道了簾幕后,皇帝此時一身常服,似乎是看到什么引他注意的段落,整個人還沉浸在書中難以自拔,并未看向在自己對面就坐的李瑾。

看著如此氣氛,李瑾也無急事要做,便在一旁安靜的坐著,并不出聲打擾。看見遠處自己熟悉的那張八仙桌,李瑾輕手輕腳的起身,將茶具端來這邊,為自己和皇帝各斟滿一杯,便閑閑的坐下想自己的事情。

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一人沉思,一人捧書,任時光靜靜流逝。

終于天子似乎將那引人入勝的段落飽嘗了般,滿意的舒展開眉頭后,才抬頭望向李瑾。只見此時重紗透過的淡淡光輝籠著李瑾的峨眉粉黛,雖然配飾并不怎么耀人耳目,卻將她清麗的面貌襯托的剛好,配以李瑾沉思時微蹙的眉頭,倒是一番別樣的姣美。

“沒發現,俊秀的儒生袍服適合你,這輕紗綾羅配你也能如此相宜。”景文笑言。

正沉思的李瑾沒注意對面皇帝的舉動,此時突然聽到說話聲倒是嚇了一跳。片刻怔愣后,似乎才想起自己身處何處。

“陛下謬贊了。”李瑾起身謝道,想起天子說的不用多禮,便只微微福了福身就坐了回去。

景文似乎很滿意李瑾的識趣,笑的更親切了些道:“不知你著急見我做什么?”

李瑾遞到宗正寺的拜帖其實是非常正規的那種,專門拜會宮中貴人的文式。只是李瑾從沒一次主動找過靜妃,而靜妃剛剛當過皇帝和李瑾的通信人,所以自然知機。不用李瑾知會,便立刻將李瑾的拜貼轉交給了皇帝,并再一次當其了兩人暗中會面的擋箭牌。李瑾暗暗佩服靜妃的聰慧。

雖然李瑾此次前來目的不只一個,現在能說的卻也只有一個。

“陛下前日送來的密信與玉佩的用意,李瑾雖已切實了解了,可這具體用法還要陛下和我當面明說才好,否者到時候我身在邊塞,若不能按時交回家書,便是我失信了。”李瑾謹慎的選擇著措辭。

景文一直注視著李瑾,忽明忽暗的視線在李瑾說明來意時,似乎有了一絲的深意,只是還未被人察覺,瞬間便又被收了回去。細細的說了一邊要怎么和自己安排給她的人交接,辨別那人真偽,進而如何處理轉交的信件后,景文喝著李瑾為他涼著的茶水。

放下杯后景文仍然笑看著李瑾問道:“你見到城中的布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