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繡

第一百四十三章 設想

李瑾專心致志的在宣紙上,描繪著燭光中手上的古玉,不放過上面一絲的紋路。

為了更細致,不錯過一點兒的蛛絲馬跡,她甚至將父親書房里一直嚴密保護著的,工部內僅指兩套的,西域進貢工部專門用來研究細小東西的工具都拿了來。

若父親不是久負盛名的工部侍郎,不是熱心到回家也放心不下手頭的事情,不是對李瑾的養育不同尋常,這樣的好東西李瑾怕是這一輩子都見不到的,更別提能這樣得心應手的使用了,但事情就是這樣的難以預測,此刻李瑾使用起這套精致的工具,熟練的甚至如同使用自己的左右手一樣。

這件工具不愧是工部秘藏的重寶,肉眼無法捕捉的機關玄妙,在它下面都完全無所遁形。

李瑾原以為的通透連接處與雕刻的鏤空處,其實都是似透而未透的。那極細微的鏈接處,有著某種薄如蟬翼的東西聯結者,在李瑾用各種工具試著探索后,最后得出的結論是,那似乎是這塊古玉自身的一種包含物。

在表面粗糙,顏色灰暗的如鵝卵石的表面下,竟然會隱藏著這樣晶銀剔透的東西,讓李瑾十分驚喜。但這只是李瑾的猜想,因為不知道是否還有足夠的替代物,李瑾并不敢真的去破壞一下這塊古玉,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姑且只是記錄在了手邊的宣紙上,留做備案。

大概是因為被匠人發現了這種古玉的特性,并經過其細致的雕刻手藝,將這種古玉的原石進行了各種的穿鑿琢磨。配合著這種玉石的質地,匠人大概特意設計了每一處的雕琢后,應給留下的這透明的物質的角度與厚薄,因此才能起到鏡子的反光的作用吧。李瑾設想著匠人們是經過怎么的磨練才能將技藝控制的這樣精確,直至這樣留下極薄的一層,似有似無的鏈接在恰到好處的位置。

而且還不止如此,這塊玉佩除了能在光芒下起到傳遞信號的作用外,更是充當了信物的作用。并且并不是簡單的,像是將一塊玉佩一拋兩半,只要能對接就好的簡單工藝。上面的古樸花紋的停頓處與結合處,都留有細小的凸起,那是就算細致摩挲,都不容易發現的小突起。

只是這些小突起的排列,卻十分規律的呈現在古玉的表面上。這大概就是,保證兩半古玉可以進行組合的關鍵。只是那密密麻麻的小點兒的排列,李瑾還未完全破解,想到此處,李瑾在心底深深的透出對設計,制造這些信物的匠人的欽佩與敬意。

之后,李瑾按照自己的設想,將古玉以不同的角度下,距離燭光的遠近的不同進行了各種的嘗試,并將得到的結果都記錄在了那張宣紙上。一番忙碌之后,看著記載了慢慢四五張宣紙的古玉從外形到各種特性的細節的調查記錄,李瑾心中充滿了一種輕快的舒暢感,似乎已經在一件事情盡善盡美的用盡了自己的全力后的成就感,雖然對于這古玉的機關玄妙還只是一知半解,但卻有了久違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輕松與愉快浮動在心間。

側頭看著桌上另一側的鐵塊,李瑾打算將這個興趣留到下次,這樣能讓她專注研究的東西并不多,況且這件東西的主人也說過只要能破解出來就好,并沒限定時間,李瑾姑且當做到達塞北之前了。

此時,平靜下來的心緒終于能投入此刻迫在眉睫的事情分析上了。

李瑾重又回到了書桌前,將進入書房后就畫好的關系圖重新鋪展開,并認真的思考起之前困擾自己的問題。

這一日的查探,讓李瑾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了京師中,各種關系的錯綜復雜與各色藏龍臥虎的高人,更不用說盤根錯節,糾纏交錯的人際網是多么的深不可測,這也是讓她深感困擾與頭疼的原因。

李瑾深深的盯著眼前交叉縱橫的圖畫,上面是李瑾在父親那里得來的,關于京師中各派勢力的關系圖,且其中還加入了李瑾這幾日的調查結果,因此乍看起來讓人很有眼花繚亂的感覺。

其實這張圖已經深深印在李瑾的腦子里,各派的關鍵人物的職位名姓,以及各自間的關系。只是此刻李瑾腦中有些混亂,若不借助于眼前的圖畫濾清各人的聯系,生怕自己會漏看了什么。

因為在封存于刑部與吏部的卷宗時,她發現父親曾告訴過自己的各式勢力中的中樞人物,一些在當時案件發生時都被記錄在案,只是當時卻都還是些無名小卒。

之后李瑾又去吏部,打算調閱核實自己對這件事的猜想。果然其中大多數,都是當時并未有如此地位,后來突然發跡并迅速離開京師,又或者在案發之后被調離京師,并在調任地迅速發跡。還有一些,涉及到了這個案件的,在當時以為當權人物的人,在這之后似乎更加的實權在握。

若說是皇帝在這次案件中進行了內部的大清洗,似乎也說得過去。只是說是清洗,但那更像是勢力的重組與序列的重排,在刑部與吏部沒有發現的一些東西慢慢顯現在了李瑾眼前。此刻已經形成的形勢與案件之前相比,似乎變化的過于戲劇化了些。李瑾記得從父親口中得到的消息是,那次的案件中被判極刑的大多是公認的貪官,且大多數都有尾大不掉的嫌疑,或類似有要另立山頭打算的人,既是被原有的勢力舍棄或者說是接皇帝的手鏟除的。

但這一切都是李瑾的猜想,是憑借這一些模糊的升遷記錄與案件中的審判結果,自己做的猜想。

而一切的可考據的源頭——卷宗之中,卻對詳細的案情記載甚少,各種人物之間的關系曖昧不明。并且卷宗的內容似乎故意略去了很多的細節一般,厚厚的書頁中除了簡單的事實記述外,大多只記錄了當時參加的人員,主審,以及相應的判決。而關于案情的內容,幾乎可說是只字不提。雖然如此卻因為涉案人員太多,不管是審案的人,還是被審問或被牽連的人,整整一冊厚厚的卷宗上幾乎記載的都是名字與官位。

而且事情遠沒有李瑾想的那么簡單容易可以解決。李瑾查到的資料只是這些人中的十分之二三。一些不算重要的人物,還能看他的升遷調任的軌跡,可稍微有些權勢的人,或者是一些之前完全名不見經傳的人,幾乎在吏部的文書上根本就找不見他們的蹤影。

這不禁讓人疑惑,就算是任命一些徒有其名的虛名的皇親國戚,吏部的卷宗上都不會遺漏的詳細注冊在案。可這些之后有著生殺大權的人,竟然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從一介小吏,突然就升遷到了如今的位置。這是任誰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可的事情,可以看出吏部的文件被人做過手腳。或許也可能是自己的尋找方式有問題,又或者是資料被人故意隱藏了起來,只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大部分的資料李瑾并沒有找到。

雖然李父告訴李瑾的各派權勢人物中,不全都是在京師,大部分也散落在各個州府之中。但這些人的履歷是一定會在吏部有存檔的,否則每年的考評要如何來做,就算是如今是特殊的時代,國家機能卻也在正常運轉

但唯一的共同點,則是從這個案件之后,無論相隔的時間長短,他們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只是時間的間隔與頻繁的程度控制的很好,若不是這樣在卷宗上重點聯系勘察,怕是都發現不了其中若隱若現的關系。

據刑部的卷宗的記載與吏部調派的記錄,李瑾整理出了一份,當時與案件有關的官員的名單。將之與吏部的升遷外派的記錄比對后,發現當時不說執掌案件審判的幾任主審,就是在案件中稍能接觸核心的人都在之后被各種各樣的留有調離了京師,而穩定不變的,此時就只剩下一些二三品以上的大員。

記得的皇帝曾警告過李瑾三品以上的人員,自己若是要查,就必須要到他的同意。可此時看來,能接觸核心的人幾乎沒有三品以下的,可想而知若是要當面詢問這些人有關當年的事情,李瑾也將會把自己暴露在明處,這是不智之舉,不是情非得已的情況下,李瑾也不考慮使用。

那么此時,李瑾若想接近當時事發時的真相,只能將目標定在一些無足輕重的府衙內的小吏身上。而這些人的檔案與記錄都不會在吏部,大多都在各自的衙門里。這對李瑾來說又是一個不小的難關,就算是現在李瑾得到了可以自由出入前朝的身份,可要自由進出府衙查詢檔案吏治,這又是職權范圍之外的事情了。

這個暫且不提,李瑾還面臨著另外的一個問題。當時只是作為參考大致瀏覽的一份刑部的檔案顯示,那些被判刑的官員不管是輕是重,也在這幾年間,無一例外的陸陸續續都被征去了塞北或者西南充了勞役。

很明顯,這是有人在暗中將線索斬斷的手法,且做的無聲無息,緩慢而不漏痕跡。李瑾雖然不懂量刑,可也能看出來,其中大部分的定刑較重,且在之前與之后都沒出現過被派遣遠赴邊疆的例子,若說是前些時候邊疆戰亂,需要勞動力,那么派向南方邊境的又是為了什么?且就算是被判成了較輕的刑罰,之后也沒逃過被派往外地服刑的命運。

如此看來,似乎有人在暗地里想要將當初事情的一切湮滅在歷史的長河里,并且他的勢力與能力都不可小覷,李瑾若只是想讓十三,蘇靖見到他的父親而不用興師動眾的來場時隔三年的又一次大清洗,勢必要避開這個勢力的眼線,努力在無聲中,完成自己的計劃。這對李瑾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穩了穩心緒,李瑾直覺覺得自己似乎看漏了什么,卻一時想不出那里出了問題。

只是還好,此時留給李瑾的時間,還算足夠,她仍有時間可以再去走訪,或者再去刑部翻閱卷宗,確定自己心中的疑惑。李瑾在紙上寫下,自己比較在意的幾個名字后,收拾好了書房的所有不該出現的東西,將古玉與鐵塊貼身收好,將那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關系圖付之一炬,并將那張名單收好后,離開了書房。

李瑾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因為剛剛一直都緊繃著精神或身體,以及這兩天騎馬來回各地,此時稍動一動身體,李瑾都覺得自己要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