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惠從接過那碗沉甸甸的飯就明白了白薇薇的蕙質蘭心，這會兒望著碗里的粉蒸肉，心底酸澀了片刻。

原本以為白薇薇一個人住在城里頭，剛開始過得去，到后面這不會那不會，就得求自己幫忙了，誰知道人還是把日子過得挺好，沒見著從家里拿多少錢糧票出去，待客這些體面細活兒卻做得周到。

咋人命好的，要啥有啥，她這命不好，一點點奢望都達不到。

白薇薇完全不曉得高淑惠心里頭在想啥，她光顧著招呼顧建設去了，給人添菜，還勸人多吃點兒。

高峰儀忽然想道：“薇薇，你快去吃飯吧。”

都沒見妻子動筷呢。

白薇薇擺手：“我不餓，早上起來吃了個大饅頭，到這會兒胃里還撐著呢。”

她不喜歡吃這些，五花肉太油膩，手撕包菜太辣，腌菜啥的，平常還沒吃夠？

吃完飯說了會兒家常，顧建設要走，高淑惠幫著洗完碗筷，又把桌子抹了一遍，非不讓白薇薇插手。

等干完了，高淑惠也該回去了，白薇薇忽然來了主意：“噯，建設，你家是在長征路那邊不？”

剛剛飯桌上聽他對高峰儀提過。

顧建設應聲：“是，嫂子。”

白薇薇瞇眼笑，攬了高淑惠過來，“淑惠在電影院上班，離你那里近，你能不能幫個忙，順路送她一程，她一個女孩子家，我不放心。”

高淑惠瞪大眼，啞口無言，白薇薇居然……

連高峰儀都看出來了白薇薇的小算盤，“薇薇，先不忙，淑惠待會兒我送，讓建設先回家去。”

這是亂點的啥鴛鴦譜，顧建設跟自己妹妹？

咋看咋不合適！

小女人這小腦瓜子老是轉得飛快，叫人捉摸不透。

“就聽嫂子的，我送淑惠。”

顧建設還是沒明白過來，這結了婚的男人跟沒結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樣，他完全不懂女人心思。

“建設，你先回去，不麻煩了……”

高峰儀要拒絕，白薇薇扯住他袖口子，給他使眼色。

難不成妹妹看上人家了？

“就是，別跟我見外，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有我在，保管她安全。”

顧建設放完話就對高淑惠喊：“淑惠，走，哥送你。”

“噯。”姑娘想也不想，乖巧撒起腿跟上去。

高峰儀白薇薇夫妻倆送到門口，目送完他們下樓，也就回了屋。

一回屋，高峰儀就怪白薇薇了。

“你胡鬧啥呢。”

淑惠是小不懂事，她也不懂事了？

男人這會兒忘了，妻子實際上比妹妹還小兩歲。

白薇薇一點兒也不委屈，她就知道，嫂子不好當，小姑子一搞不好，錯兒全在自己身上了。

況且高峰儀擔心妹妹，怕妹妹以后傷心。

“本來就是同路，就順路送一下，咋啦？你一個大男人想法真多，跟女人似的。”

嘟囔了一句，白薇薇轉身回臥室，想開溜。

男人從后面大步跟上來。

“我想法多？你那心思，瞎子都看得明白，能怪我想法多？”

高峰儀又好氣又好笑，摟著懷里的女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打又打不得，罵又舍不得，連話說重一點，都怕她眼里掉水。

“哼，照你這么說，人家建設一個大男人連個瞎子都不如了？”

白薇薇轉了個身，抵住男人胸膛，抬眸望他：“我覺得，淑惠條件挺好的，學歷好，又有個體面工作，還能干懂事，配得上建設。”

高峰儀蹙眉，“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家世！

倆人的家世不對等，門不當戶不對，其他都是惘然。

白薇薇滿不在乎搖了搖腦袋：“這個不重要。”

男人眉頭爬上一抹笑意，可眼底卻染上更沉重的陰霾，咋會不重要呢？這個傻妞兒，只有她自己覺得不重要。

白薇薇頓了頓，又想到：“何況還有你呀，再過一兩年，你沒準兒又升了，到時候家里條件不就好了嘛？總之是不會差的。”

上輩子，高峰儀調到M市之后，提親的人沒踩破高家的門檻，只是高淑惠眼光高，來的都瞧不上，瞧上的人家瞧不上她。

這輩子大概不會這么作了吧？

自己變了，高峰儀變了，她會不會也變了？

女人發著呆，不知男人此時低頭看她的眼神灼得要將她燙傷了。

世上沒有什么比妻子的信賴更能暖男人心。

高峰儀暗暗發誓，他一定不會叫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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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一路上，高淑惠很緊張，緊張得手指不停絞著呢大衣的衣角。

顧建設看人家姑娘一副緊張膽怯模樣，以為是自己太嚴肅了，臉上強擠出一抹笑來：“淑惠，平常工作怎么樣？忙不？”

他是真覺得，高峰儀的妹妹，那就是自己妹妹，關心是應該的。

可是高淑惠不這么想，第一次除了哥哥之外，還有男人這么關心自己。

“不忙，蠻輕松。”

顧建設舒了口氣，總算說了句話，“那就好，姑娘家找個舒服的工作是最好的。”

公交車來了，顧建設率先上車塞了錢給售票員，高淑惠跟上來，人還沒站穩，車子忽然發動了。

別說，平常的高淑惠總是端著一股子傲勁兒，又穩重懂事，就像一杯沒滋味的淡水似的，如今這么個狼狽樣，羞澀著，膽怯著，倒是挺可愛。

尤其是露出的兩顆貝齒咬著唇，像兔子一樣。

顧建設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養的兔子，啃蘿卜的時候可不就是這樣么？

“沒事吧？”

男人聲音又柔了兩分。

高淑惠沉了口氣，搖了搖頭，往后退了一步，從他手臂里退了出來。

顧建設手上一空，心里劃過一抹失落，當然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姑娘又開始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