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儀弄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白薇薇一個重生的女人,心思百轉千回,哪里是那么好弄清的。
恐怕白薇薇自己都沒有弄明白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們依舊攜手走過了風風雨雨的七年婚姻,可見婚姻并不是一定要互相將對方的心思摸透才可以維系。
江春紅坐在工團領導辦公室里,張主任推門進來,將一份身體檢查丟在她桌上。
“春紅,這回檢查出來了一個女兵有了身孕。”
江春紅不動聲色地挑起眉毛:“誰啊?”
實則心里一清二楚。
“哎,就是小朱啊。”
張主任坐在她對面,恨鐵不成鋼道:“當初你說陸司令的夫人托你在工團幫忙物色個好姑娘給他們家兒子相親,咱們不好不給面子,讓小朱去逢場作戲,敷衍一下,誰知道……”
現在弄出這種亂子,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朱欽蘭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師的陸師長,可是出了名的不正經。
他們部隊每次申請工團表演,他都能發表講話的時候,把一群女兵的臉給講紅。
“她……既然如此,就按例給安排了吧,要么,讓她去弄掉,要么……就退回家。”
江春紅拿了個主意。
她眼神流轉,沒有一絲心虛。
體檢報告是她幫朱欽蘭做出來的,目的是去騙那個陸振華。
現在又可以拿來騙張主任,呵……
朱欽蘭一點兒也不適應重新變回一個普通工團女兵的生活,藝兵就是這樣,吃的是青春飯,她現在二十好幾了,沒有十七八的小姑娘身段靈活,平常跟陸少東逢迎去了,疏于訓練,早就泯然眾人。
現在的朱欽蘭,失去了舞臺,失去了眾人焦點的位置,不光沒有得到陸少東,就連親生母親也枉死九泉。
想到母親,女人的心,不可避免地疼了一下。
雖說沒有養育她,可是到底有一層血緣關系在,那時候在烈士陵園,母親擺明了是一個人攬了所有危險,為了保護她,才挾持走了藺婷婷。
這么久沒有音訊,大抵,是出事了。
朱欽蘭不傻,她想得明白。
如果母親沒有出事,那么有事兒的就是藺婷婷和陸子雯。
這陣子都沒有傳出來陸少東的動靜,擺明了是那個賤女人和野種都沒有事。
反倒是自己的母親,栽了!
午夜里,她躺在冰冷的宿舍床上,恨得牙齒癢癢。
自己就這么被拋棄了,被他利用完了,徹底摔在一邊。
親生母親也死了,他倒好,一家團聚,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憑什么?
這不公平。
朱欽蘭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掉,偷偷吸了一下鼻子,也就是這極輕微的一聲,也被人聽去了。
工團主任辦公室,朱欽蘭端了一杯茶進來。
張主任抬眼,順著厚重的鏡片掃了她一眼,倒是一點也不像懷孕的女人。
可惜了,這么好的苗子,被自己和江春紅倆人給親手葬送了。
當初不該讓她去完成那個人情任務的啊。
團里都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哪里對付得了那種老油子?
“主任,聽說您找我?”
朱欽蘭進來之前,江春紅已經給她打過預防針了,主任找她是什么事兒。
她現在只需要順著主任的安排,接受復員回家這個提議,就能夠先暫避一陣風頭。
江指導說了,等過段時間,自然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
“欽蘭,你的體檢報告,我過目了一下,有個地方很吃驚呀。”
張主任抿了一口茶,開始套路。
朱欽蘭頷首,兩只手交疊在一起,“您說。”
她根本就沒有懷孕,張主任這些話在她聽來,不痛不癢。
“部隊是很嚴肅的地方,經不起什么風浪。”
張主任含蓄地警告。
朱欽蘭點頭:“嗯,您說的對,我自己也意識到我自己的錯誤,萬萬沒想到您還給我這樣心平氣和談話的機會。”
她假意抹眼淚。
張主任低聲嘆氣:“說起來,也怪我,當初要你去……你還是社會經驗不足,不是別人的對手。”
說來說去,不該隨便介紹對象的啊,倒是沒有得罪陸司令的夫人,可惜葬送了一個如花女孩的一輩子。
“主任,我不后悔,我一點兒都不后悔,如果沒有您的安排,我這輩子都沒有認識陸師長的機會。”
朱欽蘭半是演戲,半是認真的。
張主任看她這一頭扎進來的模樣,更加憐惜,但心底也確定,留不得了。
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女人,最容易做不理智的事情。
她不能讓工團留著這樣的人,太危險了。
“欽蘭,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還是暫時先回家保養一段時間,等以后孩子生下來了,再做打算,你看,怎么樣?”
張主任一副商量的口氣,可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那是不容置喙的決定。
朱欽蘭原本也沒有想要忤逆,順勢點頭:“是,主任,我愿意接受組織的一切安排。“
“嗯,不虧我這么器重你,你還是最懂事的一個孩子。“
張主任臉上露出虛浮的笑意。
朱欽蘭心里冷笑,器重?真的器重會把自己趕走?
她從主任辦公室出來,臉上的神情凝結了霜雪似的,馬上就要收拾行李滾蛋回家了。
養父母要是知道自己被部隊復員回來,還不知道是什么反應呢。
不過這都沒關系,自己都這么大人了,就算他們現在不要自己,自己也可以活下去。
她現在唯一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就是江指導。
只有江指導,不會隨便拋棄自己。
一滴眼淚從朱欽蘭眼里掉下來,她用袖子狠狠一擦,吸了吸鼻子,腰桿子挺得筆直往前走。
回到宿舍,脫下身上的軍裝,女人的手在上面撫摸了一千遍一萬遍。
那戀戀不舍的眼神,跟心里的宏圖大志自相矛盾。
既然如此舍不得這身軍裝,為何又被大洋彼岸那個夢幻國度的繁華給迷了眼?
朱欽蘭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麻利地整理好行李,趁著訓練的點兒,人少,趕緊登記手續,離開了工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