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上午,青洛前往穆府拜訪自墜馬事故導致再不能使用兵器之后,已經淡出朝堂多年的前御軍大將軍穆顯。
彼時穆顯正與獨子穆弈在暖閣里下棋,一聽下人傳青洛過來了,父子二人自然是都高興得很,穆弈直接丟了棋子出去接人。穆顯沒好氣的嗤了聲,低聲罵了句白養的野家子。
待青洛隨穆弈走進來的時候,穆顯那心里自然是跟親女兒回娘家一般,高興得很,可是他老人家面上卻就是不動聲色,還刻意板著臉冷冰冰道,“喲,這是哪家的姑娘?這大過年的,是走錯門兒了吧?”
青洛:“......”
穆弈引起了到旁邊的位置坐下,瞥了眼自己老爹,邊替青洛沏茶邊漫不經心的淡淡道,“也不知道是誰昨晚兒還在心心念念著哪家姑娘大年夜只有一個人,還罵兒子我不通情達理不知道把人請過府來跟父親您一起過呢?”
青洛:“......”
穆顯狠狠的瞪了穆弈一眼,“臭小子!沒大沒小,你老爹的短是你能揭的嗎?!”
穆弈大笑,“喲,那至少是承認您兒子我是在揭您的短了不是?”
穆顯氣得直吹胡子,“你先給你爹我一個準信兒,什么時候,你老爹我,能有個兒媳,什么時候,能有個孫子?”
穆弈頓時坐不住了,指著穆顯道,“又來了,父親你又來了,您這天天念叨您不累您兒子我都累了!!”
青洛一邊靜靜邊喝著茶邊看著穆弈父子口頭大戰,上一刻還笑著,下一刻就已經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還有洛兒丫頭你,人跟你一樣年紀的姑娘哪個不是已經子女滿地了,再老下去直接去認養個孤兒做孫女得了!”
青洛:“......”
“你兩個瞪著我做什么,我難道說錯了嗎?!”
“沒......沒有。”穆弈呵呵道。
青洛干笑了下,頷首扶額。
好在這個話題還是被青洛穆弈二人配合著打太極給繞了過去,青洛陪著穆顯下了兩盤棋,然后一起用過午膳,又與穆弈一起給穆顯舞了一出劍式,直至下午將近時分才告辭離開。
穆弈送去了出府,青洛順帶與穆弈談了些軍中事務以及年后出戰前到準備事宜,卻完全沒有注意到穆弈是否真的在聽。
“洛兒。”穆弈忽然喊了聲,并同時停住了腳步。
青洛轉過來,淺笑著問道,“穆大哥可是有什么別的看法或意見?”
“你還在等容弦是嗎?”
“嗯?!”青洛愣住,下一瞬間,青洛就已經被擁入一個突如其來的懷抱,有一個粗重而溫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要再等了,嫁給我,好嗎?!”
已經反應過來的青洛神色大變,頓時猛的將穆弈推開,甚至連腰間從不離身的配劍都已經拔出,寒芒瞬息閃現,劍鋒直抵穆弈胸前。
炙熱的,冷漠的,四目相對,世界靜止。
“洛兒......”
青洛即時打斷道,“是青將軍!!”
“為什么,你寧愿守著無望的等待與容弦給你的毫不留情的辜負,卻這么多年始終連一個機會都肯不給我?”
“不提這些,我依然會視你為最親的穆大哥。”
“洛兒,我比容弦早與你相似相知多少年?我穆弈自認為除了身份地位再無比不上他的地方,可為何你的眼里心里卻只有一個容弦?”
“不要再跟我提他!”青洛怒然打斷道。
穆弈頓時笑了,“已經看清楚了,醒悟了是嗎?那么......”
“那也不可能的!!”
穆弈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目光里的炙熱與沖動一點一點的冷卻,理智一點一點的復蘇。
“從來沒有想過,我們之間竟然還有拔劍相對的一日。”
青洛頓了頓,收起了劍,轉身背對穆弈,淡淡道,“穆副將軍以下犯上,明日入軍中刑罰司自領二十軍杖,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
青洛走了。
不可能......不可能啊?!
為什么呢?為什么不可能呢?為什么那個人就只能是容弦不能是他呢?!
拔劍,洛兒竟然向他拔劍?呵呵,他深愛的洛兒都向他拔劍了!
洛兒,你倒是夠狠心。
穆弈唇角一點一點的揚起,笑出了聲音,聲音一點一點的擴大,大到近乎癲狂。
路過的下人嚇得瑟縮在遠處,不敢近前。
穆弈森冷的目光瞬間掃過,躲在遠處灌叢后的兩個侍婢被喝了出來,“告訴我,你們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
兩個侍婢頓時嘭的跪在厚厚的雪地上,連連磕頭,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的,此時已經身抖如篩,顫顫巍巍道,“回小將軍,沒,沒有......奴婢什么都沒有看到,也什么都沒有聽到.....”
“如若讓我聽到一絲不應該聽到的東西,尤其是老爺那里,你們后果自知!”
兩個侍婢再次連連磕頭,“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下去!”
“......是。”
兩個侍婢已經慌慌張張退了下去,穆弈仰頭往了往灰沉沉的天空,有零星細碎的雪落飄落。
他抬起手,想要去接,卻在剛剛觸及的那一瞬,只感受到剎那的冰涼,雪花已瞬間消失。
抓不住的。
想抓住雪花的人,呵呵,多蠢啊!
穆弈自嘲一笑,頹然垂下雙臂,步調凌亂而散慢的往自己居處移去。
青洛離開了穆府,卻沒有直接回府。
她有些茫然。
她騎著千里玲瓏出了城。
她好像早已經忘了千里玲瓏也是容弦所贈。
臨近傍晚,暮色越來越濃,昨夜降了一夜,今日白天已經停止的暴雪又一次卷土重來,雪花覆蓋在她的頭發上,眼睫上,在她肩頭的狐裘上一層層累積疊加,然后又在行進的搖晃中抖落。
青洛騎著千里玲瓏,只身漫無目的的行在凰安城外空無一人的道路上。
她不知道自己出的是東城門,甚至還以為她最終會游蕩到西城外的御軍大營。
最后她停在了一個似曾來過也確實來過的地方:千暮山。
那個每年入冬都會遍山開滿雪梅花的,很美很醉人的地方。
她看到了一輛雙轅青蓬馬車,就停放在山腳。
她看到馬車旁的雪地上有稀疏的腳印,還有兩行輪椅碾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