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確實是不早了,但是穆弈離開王宮后并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董恪府上。
兩日前,屢請不回董恪的容羲親自去御軍大營將董恪逼回府了。
當然,容羲只知道董恪太反常,但是并不知道青洛中毒的事。
穆弈入府的時候什么都沒有說,但是在看到穆弈臉上陰云密布的神色的那一刻,董恪大概就已經猜到了穆弈這個時間還來拜訪的原因了。
董恪親手為穆弈斟滿酒,然后又為自己斟滿,這才坐下來,看著穆弈道,“穆大哥入宮探望青將軍了,是嗎?”
“嗯。”穆弈淡淡道,拿起酒杯一口干下。
董恪心中頓時一緊,離開迫切道,“她怎么樣了?現在狀況如何,什么時候能醒來?”
“沒有看到人,陛下說,三日之內,隨時可能醒過來。”
“三日?你說的真的?!”董恪有些不可置信道,神色卻不自禁的舒展開來,淺笑著長長松了口氣道,“不管怎樣,她沒有就好。”
穆弈卻沒有笑,反而是皺起眉頭,看著董恪道,“但是,董恪,你覺得青將軍都快要醒來了,陛下卻依然還將人扣在宮里而不是送回將軍府,這合適嗎?”
董恪微微一怔,“這......不合適嗎?”
“現在青將軍和陛下之間的關系已經僵到了什么程度你看不出來嗎,如果青將軍醒來立刻就看到陛下,她會是什么心情?”
“她和陛下......”董恪忽停頓下來,替穆弈再次添了酒,頷首苦笑道,“或許吧!”
“把青將軍接回將軍府。”
“什么?!”
“我說,在青將軍醒來之前,把她接回將軍府。”穆弈沉聲道,“在自己府上醒過來,她未必會有什么高興,但是至少不會添堵。”
董恪沉默了片刻,抬頭認真的看著穆弈,“我們也許是這樣認為的,但是穆大哥,這畢竟只是我們以為的,可是如果事實恰恰相反,她其實并不是這樣想的呢?如果她其實也很想醒來的時候守在她身邊的那個人就是不想呢?如果她在自己府上醒過來反而會更失望呢?”
“你糊涂!!”穆弈怒斥,“可能嗎?你覺得可能嗎?這些年來陛下已經將她傷到了何等地步?以前她是如何對待陛下的,現在他又是如何對待陛下的,如此明顯的變換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董恪輕輕搖頭,“穆大哥,我們畢竟不是她。”
穆弈皺眉,“你想表達什么?!”
“我想表達的是,我們表面所看到的,和她自己心里真實所想的,未必是一樣的,沒有誰能與誰感同身受,她的世界,我們即使參與,也終究只是旁人。”
“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我們本來就該是這么想的。”
“是嗎?”穆弈淡淡一笑,自己替自己連斟三杯,然后一口干下。
董恪將酒壺拿到自己面前,“穆大哥,酒多傷身。”
可董恪手剛放開,穆弈隨即就是再次拿回自己面前,繼續替自己斟滿酒,“放心,我酒量很好!”
于是董恪穆弈再勸,靜靜的看穆弈一連灌下了四五杯后,董恪吩咐人再取兩壺上來,然后開始和穆弈一起放開大喝。
喝到第二壺完的時候,穆弈臉色已經紅得不像樣,連著身體也開始有些搖晃,嘴里開始無厘頭的胡亂說起話來,“憑什么!”
董恪還算清醒,而且也理智的沒有再繼續喝下去,同時為了阻止穆弈稀里糊涂再繼續灌,命人將剩下的一壺拿走,換了一壺水上來,隨便準備好醒酒湯,聽到穆弈這句話的時候,董恪正在與府婢說話。
董恪轉過來,疑惑的看著穆弈,“什么憑什么?”
穆弈抬眼,迷蒙的看著董恪,帶著及其的不滿和憤怒的吐出了兩個字,“容......弦!!”
董恪愣了半響,終于反應過來穆弈吐的是哪兩個字的時候,神色頓時變了。
他喊的是,容弦......
即使那日在大殿上他對容弦不滿幾乎已經到了極限,即使他毫不尊重容弦君王身份的拂袖而去,但是他也覺沒有不尊重到會直呼其名的程度。
那日穆弈在他之后離開,而且他直到今日依然拒不上朝,而穆弈卻不曾缺席,他以為......原來只是他以為的么?
而且剛剛穆弈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的眼神里,他看到了深深的不滿,憤怒,還有.......恨意?
所以,原來穆弈一直只是偽裝的么?
那自己呢?董恪忽然一下茫然。
好吧,他也恨過,恨容弦不僅不能給青洛幸福,反而還一步步將青洛傷到如此地步。
可是到底多恨,好像又說不上來,甚至真正去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好像又根本沒有......
或者更多的,其實是嫉妒吧,嫉妒那個人是容弦,甚至自此以后,那個人不是容弦也不會是自己,他一直很清楚這一點,只是人難免會有不甘,他也一樣。
但是不甘和恨,不一樣。
董恪自嘲的笑笑,然后叫人進來將已經徹底倒下的穆弈扶走好好送回府去。
正要回房間休息的時候,他看到了站在廊下看著他的容羲。
“怎么還沒睡?”董恪微笑道。
“我都聽到了。”容羲看著董恪,“青洛出了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一直瞞著我?”
“我并非有意,只是因為青將軍的身份特殊,所以沒有對外透露。”
容羲苦笑,“連我也是‘外’嗎?”
董恪歉意頷首,“對不起。”
容羲從廊下走到庭中,董恪這才注意到容羲的手上還拿了一件披風。
容羲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尖認認真真的為他系上披風,然而系好卻并沒有退開,她比他矮很多,所以系披風都得踮腳,所以每次近距離看他都只能仰望,就像此時此刻。
董恪忽然有些心亂。
容羲捧起董恪的臉,輕輕的吻上他的唇,然后很快離開。
她依然仰望著他,“董恪,你確實對不起我。”她說,“你最好,別讓我變成球了對我哥的絕望和死心那樣對你死心,而且我不是青洛,青洛再絕望再心死都依然還留有一絲余地,我容羲如果對你絕望死心了,董恪,你就是比現在的我十倍的挽回,都休想!”
說這段話的時候容羲是笑著的,可是董恪卻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水光。
容羲放開董恪轉身回去,董恪怔怔的站在庭中,百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