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敬者稱為神,實際上,多是妖身。
河中某樣生物活得久了,造化夠了,便能稱霸一方,受周圍百姓供奉。
就如這嬋娟河神,名頭雖大,可控制的也不過是一地一方之水罷了。
但就是這一地一方,也不是一般修行中人可以得罪的,如果老神婆早知道那些魂魄上的妖氣來自于河妖,她是根本就不會插手的。
她也是看到突然顯現的天劫和突然出現的黑蓮才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嬋娟湖畔那許多的鬼魂八成便是河妖刻意蓄養的,它必是吸魂取魄以邪術修行。
它一次從一只鬼魂身上吸取少許,再由鬼魂吸取過往行人的精血,修補好魂魄后再由它吸取。
只是后來嬋娟湖畔人死的太多,便是天下美女全聚于此,也再無人肯來,那些鬼魂時常被它吸取,有些已是魂飛魄散,剩下的也都殘缺不全。
老神婆見了這許多帶著妖氣的殘魂,便通通將它們收到了沈某人的靈池中。
之后她不過與墨夷小白稍稍敘了一下舊,事情便不可控制了。
黑蓮是河妖用來擋劫的,也是用來困他們的。
如此一來便說明河妖的修為已是極深。
一個為非作歹的妖竟能在人間存留許久方引天劫,一個小小的沈遙華什么都沒做,天便容不得她,想想還真是可笑。
老神婆便是止不住的冷笑,也止不住的忐忑。
前途叵測,她要如何才能保住這兩個孩子?
老神婆沉思之間亦是留意著周圍的動靜,感覺差不多到底時便聚氣提起了墨夷小白與沈遙華,讓他們得已輕盈而落。
他們落在了一片極為廣闊又極為黑暗的地方。
落腳處是一方突起的石臺,旁邊便是望不到邊際的漆黑河水。
老神婆忍不住嘆息,此妖有如此法力,真不知已為禍了多少個年頭,老天便一直視而不見么?
老神婆稍微打量了下四周,對著二人囑咐道:“小白有烏邪在手,遙華便暫且托付于你,我未回來之前,你們萬萬不可亂闖,可都記下了。”
“婆婆你去哪里?”
沈遙華急忙伸手去抓老神婆大袖,只是老神婆碰得到她,她的手卻捉了個空。
老神婆知道沈遙華這是怕她出事,在這種境況下也實在冷不下聲來呵斥她,于是便溫聲道:“河妖真身不在此處,我去找它談談,放心,我不會有事。”
她一溫和了,反倒將沈遙華嚇了一跳,還是墨夷小白夠沉靜,雖也是擔心,卻也只是堅定的點了點頭,說道:“還請姨母照顧好自己,這里不必擔心,我在她便在。”
“好孩子。”
老神婆聲音中帶了絲欣賞,微嘆一聲道:“遙華,小白沒有靈眼,在這里什么都看不見,你也要照應著他知道嗎?”
“知道了。”
沈遙華聲音悶悶,總覺得老神婆像交待身后事一般,平時的她可不是這么婆媽的人。
她是萬分不想老神婆離開的,但她聽老神婆的話聽慣了,就是不愿意也還是會聽。
她便眼睜睜看著老神婆沒入黑暗中,懨懨的坐在了石臺上。
石頭并不大,一米見方,離著水面也不高,只有半米左右。
沈遙華坐下不久,墨夷小白便也坐了下來,沉默了片刻后,低聲問道:“你可是一直與姨母待在一處?你是她何人?姨母她……是何時去的?”
“你沒聽到我叫她婆婆嗎,我是婆婆養大的,她也是因為我才去的,就在月前。”
沈遙華抱膝而坐,心情沉悶,提的又是傷心事,根本就沒心思聊天。
“我娘也是因我才去的。”
墨夷小白清冷的聲音兀自流淌于黑暗之中,帶著隱隱的沉痛,那痛似能傳染一般,令沈遙華的心也跟著沉痛起來。
她只嘆了一聲沒有接話,希望墨夷小白也不要再說下去了,他若自揭傷疤,她的傷疤怕是也要跟著顯露出來。
“他們沒本事害我娘,便對我下手,逼我娘不得不以身相替,替我受那無解之毒。”
“我娘是姨母的師妹,她也很厲害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她到現在還好好的活著,她若好好的活著,我父便不會顛狂,我父若未顛狂,他們哪有本事毀我傾華……”
少年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有些過于平靜了,沈遙華便從那平靜之中聽出了徹骨的寒涼與悔恨,亦如她那不敢剝開的心意一般。
只是她還有機會再見到老神婆,那些寒涼與悔恨便壓到了心底的極深處,也漸漸淡了許多。
而墨夷小白,怕是再也見不到他的娘了罷。
她輕輕握住了墨夷小白的手,悄然轉首去望他。
他淡然立于黑暗之中,烏發流瀉于黑衣之上,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烏發間露出半面玉顏便額外清晰,但比臉更奪目的是那一雙眼,比黑暗要濃郁數倍,亮到奪心刺魂。
沈遙華的心突的一跳,訝然道:“你怎么變了模樣?”
墨夷小白慢慢的轉了臉,對著她淡淡一笑,“這才是我原本的模樣。”
他看不到沈遙華臉上的愕然,卻準確的對上了她的眼,一剎間,沈遙華只覺眼前光華太盛,忍不住便閉了閉眼,嘆道:“你長的真好看。”
長眉若墨云裁成,濃密中似帶著黛色霧氣,眸若沉星入墨,華燦之上掩著烏沉,鼻若天工所刻,唇色淡染流霞,他帶著寂冷黯然卻又濃郁到夜色難掩的顏色,便是他漠然而坐,也帶著雋永的超凡之儀。
“人人都說我像我娘,其實我并非我娘親生。”
墨夷小白淡淡道:“我想讓姨母瞧一瞧,我到底像不像我娘。”
“我希望我能夠長得像她。”
墨夷小白的話,令沈遙華無比心酸,她便將墨夷小白的手又握得緊了些。
這一握,她心底突然咯噔一下,整個身子為之一僵。
她與墨夷小白并坐,中間只有些微縫隙,她的變化瞬間便被墨夷小白所察覺。
沈遙華什么也沒說,墨夷小白什么也沒問,只是忽然雙手舉起烏邪,向著身后狠狠斬下。
而這時,沈遙華手中還握著一只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