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華醒來后就開始裝傻充愣,一問三不知,連自己從哪來的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守在榻前目光灼灼之人叫洛經年。
洛經年不直勾勾盯著她的時候,她的眼便會骨碌碌的亂轉,想著有沒有可能借這個韶光洞主之手讓自己脫身呢?
想著卻不敢說話,對方不妖不鬼也不人,卻又似妖似鬼似人,反正不是個好相與的,搞不好一個字說的不對了,自己小命就交待了。
她正思量著,洛經年風一般的來到了榻前,小心翼翼展開一幅兩尺長的畫卷,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看,盯得沈遙華立刻便覺得哪哪都不好了。
畫里是蔓延的花海,幾乎快漫出了畫卷,一男一女兩個背影徜徉于花海之上,男子穿白,寬袍大袖,衣袂翩翩,女子穿黑,也是寬袍大袖,卻更顯窈窕,腰身細不堪折,背挺臀翹,只一個背影便是風華絕代,同時又漫不經心。
沈遙華直覺那長身玉立的白衣的男子就是洛經年,那黑衣女子……
沈遙華突然直了眼,那個,好像沈蘭醒啊。
她眼神一變,洛經年突然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急切的問道:“你想起來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起來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臉上有一種經不起否定的脆弱和猙獰,沈遙華莫明的看懂了,又莫明的不敢把答案說出來,只好點了點頭,模棱兩可的回道:“很熟悉。”
洛經年大喜道:“那是你啊!”
沈遙華呆了呆,忽然覺得眼前這男人是個瘋子。
“你終于回來了!”
“我等了你許許多多年了!”
“你怎么過這么久才投胎轉世?”
“你怎么變成這副丑樣子?”
洛經年薄唇開合,炮仗似的說個不停。
“這世上除了我便只有你知道我的姓名,遙華,你終于回來了。”
洛經年長臂一伸將沈遙華抱了個滿懷,激動的無以復加。
他這一抱用了極大的力氣,像是恨不得把懷中人融進血肉之中。
沈遙華當然受不了那種力道,被勒的直翻白眼。
“放……放……”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吐出兩個字,眨眼的功夫臉都憋青了,想著這人肯定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是想弄死她。
“沒關系沒關系,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在意,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洛經年根本就沒聽見她的話,等他感覺不對時,沈遙華已經暈死過去。
沈遙華就此被困在了韶光洞中,洛經年每日親自下廚房做羹湯,做些味道鮮甜的花果羹,親自喂她吃,又不知道從哪弄來許多黑袍,質料順滑垂墜,穿在身上又輕若無物,清風一拂便緩緩綻放開來,十分飄逸。
沈遙華喜歡衣,喜歡食,也喜歡那張暖玉榻,唯獨不喜歡那個人,說穿了,她越來越怕他越來越覺得疑惑了,畫中人是沈蘭醒這一念頭也越來越動搖了。
雖然她很希望沈蘭醒那個老妖婆早日去投胎轉世,但洛經年口中那個等了幾十年的肯定不是她,九個月前她們還見過面,這九個月中哪一日不受她‘關照’!
沈遙華覺得很憂郁,卻又不敢憂郁,因為她一露出不高興的樣子,洛經年就要殺人。
他殺那些陪她解決的小女孩,玉白修長的手掌掐在小女孩子粉嫩的細頸上,一用力,‘砰’的一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便化成煙塵。
“洛經年!”
沈遙華放聲尖叫,驚的聲都變了。
“你不喜歡?”
洛經年笑盈盈的望她,眼波瀲滟,映得膚光賽玉。
“我喜歡你大爺,你這個混蛋!”
沈遙華聲音又尖又利,將自己都嚇了一跳。
罵完了人她立刻回神,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
她白著臉呆站了一陣,忽的又覺得沒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她死都不愿意跟這種喜怒無常的人在一起!
她自在那里千回百轉,再回神時洛經年已經不見了,轉首望去,他正懶洋洋倒在傾于水面之上的竹榻之上對著她笑,笑的得意洋洋,沒心沒肺。
他寬大的衣袖和袍擺共青絲一同垂于水面之上,臨風照水,美的驚心動魄。
沈遙華沒心情也不懂欣賞那種美,她幾一樣跑進了水榭之中,手指戳到洛經年臉前,白著臉叫道:“你為什么要殺人,你怎么那么惡毒,她還那么小,又沒招惹你,你為什么要殺她!”
最后一句她又忍不住尖叫,同時狠狠向洛經年那張白生生的臉上抓去。
洛經年沒躲,但她抓了個空,從她臉上穿了過去。
“你不是人!”
她又忍不住尖叫,又將自己嚇了一跳。
她本不是容易驚乍的人,從小在老神婆身邊,鬼見了許多,老神婆又最討厭一驚一乍的性子,所以很多時候,即便她面臨很大的危險都不會尖叫。
但這會兒她太生氣了,蓋過了恐懼,又覺得前景黑暗,沒有什么盼頭了。
她氣的要命,洛經年卻溫柔的將她的小手包裹于掌心之中,用一種懷念的,繾綣的語氣說道:“你真是華兒轉世,當年她也是這般罵我的,真好。”
“你滾!”沈遙華右手被握,左手連拍帶打,將洛經年那只玉白的手拍的通紅,但他就是不肯放開,還很開心很溫柔的看著她,滿眼的包容和寵溺。
沈遙華被那種眼神看得小臉發青,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她狠狠瞪著洛經年,眼神像只要噬人的小獸。
不過片刻后,她便瞪不下去了。
洛經年他……要哭了!
他眼里的水氣一點一點的凝聚著,直到彌漫了滿眼,但有一層晶瑩掛在眼上,不斷泛起漣漪,卻始終不曾掉下來。
沈遙華這會兒相信他對那個女人十分的懷念了,覺得他也是個可憐人了。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管怎么說他也不能殺人!殺的還是小孩子。
“她們不是人。”
洛經年緩緩的眨著眼睛,將眼中的晶瑩慢慢的眨了回去,對著她露出一個近乎于凄楚的笑。
“她們是我幻化出來陪我的。”
“你長成后的風華我幻化不出,我卻又記不清我們初見時你的模樣了,。”
“我只記得你的眼。”
眼!沈遙華豁然開朗。怪不得她總覺得那些女孩子怪,原來她們都長著一模一樣的大眼,特別是比常人要大上許多的漆黑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