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遙華、鳳纖華,多么相似的兩個名字!
沈遙華直到現在才突然想起,是因為在東巫的時不知道鳳遙華大名,知道鳳遙華大名后又忘記了還有鳳纖華這么一號人。
如今同時想起了,只覺得腦袋又被雷劈了,嗡嗡嗡響個不停。
沈遙華暈陶陶間,感覺這世道……真是太奇妙了!
“遙華!”
一聲含著淡淡歡喜的輕呼從前方傳來,沈遙華剛要抬眼,便被人用力一扯,猝不及防之下險些將她拽倒。
“陛下來了,快跪下。”
鳳纖華的聲音響在耳邊,又用力扯了她一下。
墨夷小白來了?
沈遙華踉蹌了一下穩住身形,順勢掙脫出來定睛向前方望去。
這時除了她與垂首福身的鳳纖華,宮女們已是跪了一地。
鳳纖華眼角余光發現她還直挺挺的站著,正想著再拉她一把,沈遙華已經歡呼著跑了過去。
“小白大哥,我來看你啦!”
她大呼小叫孩子似的竄了出去,一把抱住年輕帝王的腰,仰起雪玉般剔透的臉頰,微微皺著眉道:“哎呀,你怎么這么瘦了!”
幾個月不見,墨夷小白的氣質愈發的沉穩而冷峻了。
他還是那個他,英挺瘦削,筆挺如松,淡淡然站著便有著山岳般不可撼動的氣勢。
他又不太像那個他,他眉峰銳利了些,沉星般的眸子愈發深邃了些,鼻梁似乎更直了些,薄唇也抿的更緊了些。
他穿著黑色窄袖常服,帶著墨玉輕冠,襟口袖口上袖著暗金色龍紋,玉帶上的赤焰與冠上赤紅的盤龍玉相得益彰。
他看起來額外的高頎,也額外的清冷了,帶著遺世獨立的孤高與寂寞。
或許在旁人眼中,他高貴英武的如同天神下凡,但沈遙華輕易便看出他眼底深藏的疲憊與厭倦。
他不開心!
他終于完成了自己的夙愿,替父母報了仇,復國成功,但他早已不再是那個一往無前快意恩仇的少年了。
那時他看似清冷,實則一身熱血,滿心執著,只知前進從不退縮,便是死也要死的干脆利落,死得高傲沉靜。
如今的他一身羈絆,一身冰冷,讓沈遙華突然覺得心疼。
她扁了扁嘴,正不知該說什么,頭頂突然被只大手用力揉了揉,年輕的帝王綻放出微笑,輕輕攬住了她,嘆息著道:“遙華,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我真擔心你會有什么不測。”
他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愧疚,一攬便放,同時也輕輕推開了她。
“餓了吧,我帶你去用膳。”
他溫柔挽住沈遙華的手,兩人并肩而去。
鳳纖華盯著兩人的背影,目光漸漸沉了下來。
她突然發現自己錯了!
她曾以為墨夷小白天生清冷,唯對她稍有不同是錯的!
他是清冷,但并非沒有溫暖,只是他的溫暖只給了沈遙華。
他明明看見了她,但轉眼就忘記了她的存在。
他看著沈遙華的眼神,帶著真正的溫柔和寵溺的,是面對其他人所不曾有過的歡喜。
他珍視著沈遙華,與對她的客氣疏離有著天地之差。
可是沈遙華她憑什么呢!
她憑什么處處與她爭與她搶!
鳳纖華眼中陰霾深重,一直看到兩人背影消失,才沉著臉轉身而去。
鳳纖華嫉恨難忍,將自己關在房中撕衣裂帛,沈遙華則快快樂樂坐在桌前大吃大喝,順便還把自己覺得好吃的不斷挾到墨夷小白面前的碟中。
墨夷小白身后不遠處站了個白白胖胖的朱衣太監,不時牙疼似的抽動著臉頰。
當他看到沈遙華直接用自己筷子顫悠悠挾了個丸子,隔著桌子拼命探著身子遞到墨夷小白嘴邊,而墨夷小白又張口吃下去時,忍不住咳了一聲。
沈遙華聽到咳聲時正好坐回椅中,聞聲抬頭奇怪的望了過去。
太監則是匆忙向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沈遙華回了一笑,湊到墨夷小白身邊耳語道:“他可能也餓了,讓他去吃飯吧。”
她大抵上知道那位該是遲韻口中不陰不陽不能接觸的公公,但實在不了解人家的職責,對那些站在柱旁、角落和門邊的宮女們也覺得不適應。
墨夷小白微微頷首,輕輕揮了揮手,屋中霎時便剩下兩人。
沈遙華吐了口氣,覺得空氣一下子清新起來,笑的也更加歡實了。
宮人一退下,沈遙華便樂顛顛端著碟子湊到了他身邊,邊吃邊道:“哎,你真可憐,每天吃飯都被人看著。”
“可憐?”
她居然覺得一個有著眾多宮人伺候著的帝王可憐?
墨夷小白搖首輕笑,挾了塊離著稍遠的雪芋在她碟中。
“是可憐啊,反正我被他們看的都吃不下飯了,哎,這個我已經吃過了,很好吃的,你嘗嘗。”
沈遙華挾起來可愛的玉丸子想要送到他的碟中去。
那一小碟雪芋只有四塊,看起來跟珍珠似的,吃起來又香又糯,甜而不膩,沈遙華吃了兩顆,又悄悄看了好幾眼,顯然是想吃又不好意思再吃。
“我不喜食甜。”
墨夷小白輕輕點了下她的筷子,將另一顆也挾到了她的碟中。
“怎么男人都不愛吃甜的。”
沈遙華咕噥一聲,美滋滋將珍珠似的糯米芋丸吃了。
墨夷小白聞言輕輕挑了挑眉,放下筷子淡淡道:“你還見過誰不喜食甜?”
他倒不知她還認識其他什么男人,難道是洛經年或游魂?
“呃……”
沈遙華含著半顆丸子猶豫了一下,片刻后吞下丸子放下筷子,正了正臉色盯著他的眼睛道:“小白大哥,你曾說過當年你被人暗害時見過一個撐白傘的男人,后來也是他害了你的父母,你可記得他長什么模樣,你可曾親眼所見他的所作所為?”
“為何突然問起此事?”
墨夷小白面色平靜眼神幽深,似已將往事盡數塵封,再提起時,已是無波無瀾。
沈遙華卻覺得愈發心疼了。
幾年前他提起往事時,悲傷和憤恨是那般的洶涌猛烈。
如今的他也不可能忘記,只是將那股悲憤的洪流壓在了心底。
他似乎已守得云開見月明,實際上那個罪魁禍首仍逍遙在外,他知道,但無奈。
那人像浮在他頭上一片烏云,不知在什么時候便會帶來一場狂風暴雨,給他以血肉鑄造的江山帶來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