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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長生那張薄薄的嘴唇,仿佛劇毒的響尾蛇,蛇信吞吐間,毒液四濺。
墨允原本用爪子捂住臉,聽到他噴出的惡毒言語,也忍不住放在爪子,一雙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它不明白秋長生為什么要對柳夕這番話,完全沒有理由啊。
墨允對秋長生算不上了解,但好歹秋長生也是它目前最大的仇人。
正所謂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仇人。
因此,墨允自認為對秋長生的性格有一定的發言權。
在它眼里,秋長生是一個“目的主義者”。
什么是“目的主義者”,簡單的說就是只重視結果,對過程毫不在意。換一句話說,他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那種人。
如此一個“目的主義者”,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其目的,每一句話也有他的用意,永遠不會說廢話,也不會做多余的事。
在墨允眼里,柳夕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兩人的性格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打個比方,柳夕是火的話,秋長生就是冰。
雖然兩個人都是一樣的狡猾奸詐,一樣的財迷,一樣的無恥,一樣的不要臉。但是,兩個人本質上卻是絕對的不同。
與秋長生這樣的“目的主義者”截然相反,柳夕做事更在乎過程,她享受過程。
她可能為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大動干戈,也可以為了無關緊要的人怒發沖冠。
柳夕做事全憑心意,結果什么的……她其實并不是很在意。
憑良心說,墨允更加喜歡柳夕的性格,也很愿意和她做朋友,成為生死之交也不是不可以。
秋長生的話……如果可以選,墨允只會選擇與他做陌生人,既不想成為他的朋友,也不想成為他的仇人。
做朋友沒有安全感,擔心秋長生隨時把他給賣了。做仇人更慘……看他現在的處境就知道了。
不過,如果是合作做任務,秋長生絕對是一個最好的隊友。有他在,你幾乎都不用擔心,因為該擔心的他都已經想到了,你只需要聽從安排就好。
要是跟柳夕組隊……呵呵噠。
兩人一貓誰都沒有再開口,屋子里安靜的只剩下電視機里發出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柳夕突然笑了起來:“所以你到末法世界之后,從來不與葉將軍聯系,也從來不回家,就是這樣原因嗎?”
秋長生愣了一下,說道:“對這個世界來說,我們是外來者,只是暫時借了一個殼子罷了。我們遲早會離開,又何必與這個殼子的親人產生聯系?”
柳夕不置可否,淡淡道:“是嗎?”
秋長生沉默。
過了片刻,柳夕又開口道:“其實你是害怕吧?”
秋長生挑了挑眉:“害怕?害怕什么?”
柳夕看著他,嘴角微微彎了起來,表情看上去十分可惡,然后從嘴里吐出兩個字:“心魔。”
秋長生垂下眼簾,仿佛入定般靜坐無語。
秋夕嘴角的笑意蕩開,頓時覺得心情大好。
秋長生有心魔,這件事他瞞得過所有人,卻瞞不過她。因為秋長生的師父和她是閨蜜,閨蜜之間討論一下自家徒弟的糗事,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嗎?
說起來秋長生的心魔也是很古怪,別人的虧心事啊之類導致的,他的心魔比較特殊,他沒有“心”。
這個“心”指的是感情,秋長生沒有感情。
他是一個淡漠的人,從小到大都無比淡漠,體會不到父母的感情,也體會不到兄弟姐妹的感情,更加體會不到榮辱、激情、謙虛、驕傲等等正面或者負面情緒。
怎么說呢,柳夕覺得秋長生很像科幻小說里那些無比先進的機器人,被人事先設定好了程序,然后按照程序在運轉。
哪怕這樣的機器人再完美,卻永遠沒有感情。
沒有感情就沒有雜念,也正是因為沒有雜念,秋長生的修煉速度快的讓人驚嘆。一百來年的時間就結嬰成功,成為了元嬰期大能修士。
放眼修道世界十幾萬年的歷史,與歷史上眾多修道天才相比,秋長生的速度都能排進前十。
但是,秋長生的師父卻整日里憂心忡忡,自家的徒弟修煉的速度越快,以后的隱患就越大。就像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爆炸。
按理說修士講究天人合一,沒有感情和雜念是最好的。但那時看破紅塵之后,而不是本身就感受不到紅塵,著完全是兩碼事。
現代網絡社會興起了“佛系”這個詞,該詞的含義是一種怎么都行、不大走心、看淡一切的活法和生活方式。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聽上去很瀟灑很灑脫,特別的自在,是不是很有徐志摩的風范?
然而事實上真是這樣嗎?
明明就是一個窮逼,卻非要說自己是佛系人生,不在意金錢,騙誰呢?
明明長得不好看,也要說自己是佛系人生,不在意容貌,騙誰呢?
明明沒本事整日受氣,還非要說自己是佛系脾氣,榮辱不驚,騙誰呢?
關鍵是也沒人信啊。
秋長生就是這樣一位“佛系”男子,不過他是真佛系。與其他的假冒偽劣產品不同,他是真的不在意,什么都不在意。
無所畏懼者,終將被毀滅。
秋長生的“佛系”,就是他最大的隱患,也是他的心魔。
過了很久,秋長生突然開口說道:“我明天再來找你。”
說完,也不等柳夕回應,他自己身影一閃,瞬間從屋子里消失。
柳夕頓了一會兒,伸手打開茶幾上的鳥籠子,把墨允從籠子里抓出來,擼著它柔軟的毛,自言自語般說道:“我剛才說那個話,是不是過分了?”
墨允抖了抖身上的毛,躲開了她的手,蹲在茶幾上思考要不要回答。
終究它還是用神念傳音道:“本王不是很懂你們人類的感情,總是喜歡沒事找事,故意說一些話來傷害對方。明明是擔心對方,但說出口的話卻恨不得把對方的心窩子扎穿,莫名其妙。”
柳夕不服氣道:“我哪里關心那個賤人了?”
墨允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懶得回答。
柳夕怒了,抓著它的后頸皮提到面前,生氣道:“說,必須給我說清楚,不然我把你裝籠子里去。反正你在籠子里待習慣了,想必也不會介意。”
墨允慫了,嘆息道:“我不是說你擔心,是說他擔心你。”
柳夕一愣,不可置信的看著墨允:“你說秋賤人擔心我?擔心我什么?”
墨允用力一掙,從她手里掙脫,找了一個離她遠一些的地方蹲了下來,這才道:“當然是擔心你被這個世界的規則同化,然后融入在其中不可自拔,以后再也離不開這個世界。”
“我?”柳夕指著自己的鼻子,詫異道:“我融入這個世界?”
“你難道沒有發現,你現在被這個世界的大道規則同化了嗎?”
墨允看了她一眼,無聲的嘆息。
柳夕是當局者迷,它是旁觀者清,所以柳夕還沒有意識到她已經融入這個世界很深很深了。
一個正常的修士,怎么可能不知道在陌生的世界,絕對不能過多的介入其中。否則就會被這個世界的大道同化,然后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一旦被同化,想要脫離這個世界,就千難萬難了。
正常的修士,到了異界應該像秋長生一樣,盡量不與這個世界的人產生聯系,獨立于這個世界。如此一來,雖然還是會受到世界規則影響,但至少不那么嚴重,以后掙脫起來也容易。
墨允也是如此,柳夕帶它去南海之后,它幾乎一直留在南海。在海洋中獵殺兇猛的海洋生物恢復實力,基本不上岸與人類接觸。
上次出現在龍虎山,也是被秋長生抓回去的,和這次一樣。
唯有柳夕,始終待在人類社會,而且越來越融入這個社會之中。不僅沒有設法規避世界大道對她的同化,反而有意無意的自己融入其中。
從事實上看,柳夕的玉石得來容易,實力恢復速度極快,已經超過了秋長生。但從長遠來看,一因一果,皆有天定。柳夕現在得到了多少,將來必然會還出去多少。
柳夕修道幾百年的閱歷,怎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她卻有意不去想,潛意識里安慰自己,反正多半回不去了,就留在這個世界也沒什么不好。
但實際上,無論秋長生還是墨允都能看得出來,真正讓她融入這個世界的,就是這個世界有她的父母。
她與這個世界的媒介,就是李明芳和柳民澤。
每個修士都有心魔,柳夕也有,她的心魔就是從來沒有體驗過什么是親情。
她是被天道宗宗主撿回來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不知道被人無條件的關愛和呵護是什么滋味。從小到大,她最羨慕的是師兄弟們總有父母寄來的包裹,總是在她面前念叨父母多么嘮叨……
那時候她的心魔就產生了:父母究竟是什么?被人關愛又是什么感覺?
以至于這輩子遇到了李明芳和柳民澤,她就像擱岸許久的魚兒被人放進了水池子里,活的無比滿足和愜意,再也沒有想過回到大江大海中去。
秋長生看出來了,所以他想替柳夕斬斷媒介。墨允也看出來了,所以它沒有想過繼續回到柳夕身邊,它擔心自己也會被同化。
在墨允眼里,秋長生明明是關心柳夕,生怕她無法自拔才出口如刀,想要將柳夕斬醒。
但是柳夕已經陷入太深,對于秋長生的刻薄的話語,本能的發動反擊,反而將秋長生給逼走了。
柳夕臉色沉了下來,默默的看著電視里的新聞聯播,久久沒有說話。
秋長生……他是為了幫我嗎?
可是他為什么要幫我?是擔心他一個人無法完成修道世界的使命,破壞十二祖巫復活的計劃嗎?
還是說……
他不想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
柳夕眼神復雜,思緒萬千。
理智上她知道秋長生和墨允說的都是對的,但是感情上……難道她要因此疏遠李明芳和柳民澤嗎?
就因為她以后是要回修道世界的,所以不要與這個世界的父母過多牽絆?
只是,她怎么做得到?
柳夕想了很久,想不出一個所以然,突然用力的一拍茶幾,將茶幾上正在舔毛的墨允嚇了一大跳。
“真是杞人憂天,琢磨這些事情有什么用?以我們現在的實力,連破碎虛空都做不到,想那么遠做什么?”
柳夕狠狠的瞪了墨允一眼,說道:“我不管你和秋長生有什么想法,我有我自己的盤算。別人怎么想與我何干,我自做我覺得應該做的事。”
墨允彈了彈爪子,翻了個白眼道:“本王才懶得管你,你又不是母老虎,隨你的便吧。本來就是秋長生舍不得你,看不慣你與這個世界漸漸融合,與本王何干?”
柳夕臉色一紅,怒道:“胡說八道,你哪里看出他舍不得我了?再敢胡說,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放鍋里燉了?”
說到這里,柳夕眼神一亮,喃喃道:“你現在也有四階妖修的實力了,血肉充滿了靈氣,如果吃你了,境界最少提升兩層吧?聽師兄們說過,靈獸吃起來味道非常不錯……”
墨允聽的毛骨悚然,驚恐的盯著柳夕,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
“夠了,本王不說就是了,用不著嚇唬本王。再說了,本王現在是一只貓,貓的肉是酸的,不好吃。”
柳夕也就是想想,不可能真的把墨允燉了,隨手提著它的后頸皮,說道:“走吧,看你也餓了,咱們下去找個餐館吃一頓。”
“放本王下來,本王可以自己走。”
墨允一路叫嚷著,可惜被柳夕直接無視。
這個“心”指的是感情,秋長生沒有感情。
他是一個淡漠的人,從小到大都無比淡漠,體會不到父母的感情,也體會不到兄弟姐妹的感情,更加體會不到榮辱、激情、謙虛、驕傲等等正面或者負面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