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端坐在孔子像斜下方的糧長,張只怔了一下,就立刻兩膝下跪,曲身俯首,兩手圓拱而下行了大禮,口中道:“拜見先生。”
她行的是肅拜的大禮,這禮節她只在五歲正式開蒙的那一天里,對眼前的人行過。平常見他,張一般只是站著行個肅揖,口中也只呼“阿爺”就草草而過,但是顯然今日不同往日。
就連帶她進來的糧長夫人見了,也是斂容行了肅揖,道:“老爺,這身衣服你甚少穿了。”
糧長的身上穿的是一身月白色褒衣博帶的儒服,青絲絳、白絹襪,茶褐鞋。他執著書卷坐在那里,讓張忽然有一種春風化雨一般的感動。
“往日天子不重讀書人,儒門有寶而不用,”他道:“今日卻可大改了。”
張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糧長夫人忽然掩住了嘴巴驚道:“是朝廷重開會試、殿試了嗎?”
看老爺子輕輕點了一下頭,糧長夫人忽然泣涕道:“那賡哥兒,是能去考了嗎?”
“他學得還不扎實,”糧長道:“而且掄才大典還不完備,只是開了會試殿試而已,還在爭論進士及第的授官問題,聽說今年科舉第一,只是做了侍讀而已,尚不及舉人監生。”
“能考就行了,已是不違背你當初的誓言了,”糧長夫人埋怨道:“你一直說國朝科考不完備,非要哥兒等著,繼哥兒等不住去了國子監,你就不認他了;庚哥兒如今能考了,你再不讓他去,怕也要逼得他走監生的路。”
“監生立身不正啊,進士才是為官的清要之階,”糧長捋須道:“你別看現在監生、舉人充斥朝堂,只要開了進士授官,以后的朝堂都只會是進士的天下。監生、舉人,怕到時候連循吏都做不得了。”
張默默聽著,以她淺薄的歷史知識,她也知道明清兩朝科舉是正途。當年她高考的時候,老師曾經拿明朝科考做比例,說明朝秀才中舉的比例多為30:1,中舉率約為33。舉人中進士的比例,多為20:1,錄取率約為5。
這可比后世的高考難多了,真真可以算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每三年全國十三省才會選拔出三百人左右,實實在在都是拼殺過來的。
也就是在這一天,張終于知道了糧長的身世。
糧長名字叫張從叔,字耕望。這一名一字都是有故事的。
糧長是家里第三個兒子,生下來就是議定好要過繼給沒子嗣的叔叔的,所以名字就叫張從叔。他長大了之后四處求學,終于拜在一個大儒的門下。只是這個大儒是元朝科舉制度下的淘汰者,終元朝一世,只有十六次科舉,這個大儒苦等了十二年,才等到一次科考,可惜依然沒有中。
這個時候張從叔拜在門下求學,他便給這個孩子取了字叫耕望,意思是如果不中進士,就耕田有望。
后來在張從叔的刻苦學習下,老師沒有完成的心愿,終于讓他完成了,他中了元朝至正五年的進士,如果往前數兩屆,有一個叫劉伯溫的人,中了至正三年的進士。
后來的事情就在張從叔的口中變得模糊起來,他中了進士,卻沒有仕宦。游學、歸鄉沒多少年,天下就紛亂起來。顛簸半生,回了故鄉,因為兒子是監生,故而推脫不去縣官的任命,還是任了地方的糧長。
張從叔自奉正途出身,眼見國朝在朱皇帝手上,卻以舉薦做官成了大流,心中自然大不以為然,生了兩個兒子,在他的教導下,讀書都很好,只是不許他們做官,非要等到科考完備的那一天。大兒子就偷偷溜去了南京入了國子學,小兒子留在縣城里打理家業,等著科考下達開封府的一天。
糧長居然是進士出身,張還沒從震驚里反應過來,就聽到張從叔道:“今日還有黃冊的事情要辦,且不考校你功課,我教三句文,你記住了明日一并考。”
張低聲應了,翻開小桌子上面擺放的書本,道:“先生請講。”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張從叔道:“治理一國,應當恭敬國事,治民以信而不欺愚百姓;節省開支,不奢侈浪費;體恤百姓辛苦,役使百姓按照農時耕作與收獲。”
他細細講了一遍,問道:“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嗎?”
“先生,有一些地方不明白。”張想了想,道:“孔子說,道千乘之國的人,指的是君王還是臣下呢?”
張從叔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就聽她道:“按理來說,孔子是主張學而優則仕的。他不提倡歸隱,也希望弟子們出去做官。所以他考校弟子們的理想的時候,除了顏回、曾皙這樣甘于淡泊的人,其他的弟子都有出仕的志向,連子路也有治理千乘大國的理想,所以這句話應該是孔子教導弟子們治理大國的方法。”
“所以孔門一貫的思想就是,臣子敬忠國事,致君堯舜,令君王垂拱而治。”張道:“但是我記得先生曾經對我提過,當今陛下宵衣旰食,奏章不經中書省而直達于御案,事無巨細一決于上。宮中用度,十分儉薄,每頓飯只有四菜一湯,而且還自己開了菜園子種菜。條條你現在所看的《》第三章博帶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請百度搜:(冰雷中文)進去后再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