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婚流程走過了納采、納徵和醮戒之后,終于到了最重要的一環,也就是親迎了。
一大早張就被套上了厚重的冠服,臉上不知道被畫成了什么樣子,但是上妝確實用了很長時間,最后再往頭上壓了一頂七翟冠,幾乎把她的脖子壓進肩膀里去。
七翟冠到底有多重,看它的材料制式就知道了。冠的材質是縠,也稱縐紗,是很昂貴的織物,但本身并不厚重,甚至可以說很輕但是上面點綴的飾物可絕對不輕。
翠博山飾以大珠翟二、小珠翟三、翠翟四,都是口銜珠滴的樣子。冠中又寶珠一座,前后珠牡丹花二朵、蕊頭八箇、翠葉三十六葉。鬢邊有二朵珠翠穰花,用小連云六片托著。冠上還有翠頂云一座,飾以珠五顆,珠翠云十一片,翠口圈一副,金寶鈿花八箇,用的是八顆珠,口銜珠結的金翟一對,金簪一對、珠翠牡丹花、穰花各二朵、面花二對梅花環、四珠環、各一對。
冠上只有翟鳥,什么是翟鳥,就是長尾雉,但是因為是用黃金打做的金翟,所以看上去就好像是鳳凰了這其實是大錯特錯,因為明代婦女冠服等級很嚴格,而且跟后世清朝的命婦冠服完全不同,清代沒有區別,大家都用成鳳了。
這么說吧,就是學習冠服的常識,張就學了七八天才勉強能區分出來。簡單說一下,此時的皇后冠才是鳳冠,因為上面飾著九龍四鳳,大花十二樹皇妃、皇嬪用的是九翚四鳳,花釵九樹仔細看,用的是“翚”。
“翚”是什么?
翚其實就是五彩山雉,錦雞。
皇后的冠上面是九龍四鳳,九條龍四只鳳凰皇妃嬪用的是九翚四鳳,九只山雞四只鳳凰。皇太子妃和親王妃都是九翚四鳳冠。
而世子妃和郡王妃冠用七翟,她們只有兩只“翟”,比“翚”等級再低一等,因為是長尾雉,這是尾巴長,不如“翚”的尾巴是五彩的。
不過這套冠服是很有含金量的,上面翡翠、珍珠、金簪、金寶鈿花,分量十足,而且聽嬤嬤說過,這冠上一枚珍珠就價值二十余匹布。做這一套冠服的工藝和費用究竟有多少,可以以朝鮮為參照。
因為李氏朝鮮自明代首次對其賜服至明亡的二百多年間,王妃命服皆為翟冠大衫。時至清代,清朝剃發易服,改換滿人的服飾,所以沒有明王朝賜下的冠服了,而朝鮮的工匠造不出來這種七翟、九翟冠,對外說是不知道中國的工藝,其實是朝鮮的國力難以承當翟冠資費。所以從清朝開始,朝鮮廢翟冠而以大首代之,他們的大首冠,就是插著黑角簪的假發冠。
當然現在享有朝鮮國祚五百年的李氏王朝還沒有建立,因為雖然李成桂在洪武二十五年的時候自立為王,定都漢城,但是他請求中國冊封的奏章卻一次次被洪武帝打回去。皇帝始終將李成桂稱為“權知高麗國事臣”,而李成桂卻始終不屈不撓地派來使臣請求皇帝冊封。
終于在洪武二十五年的十一月,皇帝松了一口氣,讓李成桂報上國號來李成桂的表章是這么寫的,“臣竊思惟,有國立號誠非小臣所敢擅便。謹將朝鮮、和寧等號聞達天聰,伏望取自圣裁。”
皇帝選了“朝鮮”兩個字賜下。
箕子是商代最后一個帝王商紂王的叔父箕子,在武王伐紂后,被武王分封于朝鮮,王朝是朝鮮半島歷史上第一個王朝。“朝鮮”兩個字就是箕子所建古國名,而“和寧”則是李成桂誕生之地。皇帝選了“朝鮮”兩個字的用意不言而喻。
但是皇帝依舊沒有承認李成桂的國王身份,卡在這一點死活不同意。
但是皇帝的后宮,是有朝鮮進貢的妃子的韓妃,她就來自朝鮮,生遼王朱植、含山公主。張很快就能在冬至宴上見到她了。
但是現在她畫好了妝,就要去會同館等著,因為她的父母在那里,燕王世子也要從會同館把她接出來,然后進入諸王館中。
會同館前面搭起了一個大大的帳篷,這個東西叫“幕次”,在唐朝會被稱為“青廬,”因為是青布搭成的帳篷,是舉行婚禮的地方,從東漢至唐有此風俗,到了本朝卻不是舉行婚禮的地方,而是暫時休息的地方。
張進了會同館中,被引到一個屋子里,見到了王氏。王氏也穿著禮服,旁邊也有三個嬤嬤,想來也是提前演練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看她的神色,還是十分緊張。張也顧不得安慰她了,因為自己也是緊張地夠嗆,一聽到外面似乎有人聲或者腳步聲朝著這里來了,張的面色就不由自主地發僵。
過了一會兒,進來一個通報的女執事,道:“主婚者來了,要設香案、奠雁案于中堂。”
打頭的嬤嬤就道:“奠雁桌放在西堂了我親自去看一看。”
婚禮的主婚人是秦王,這是按唐制,皇子納妃,命親王主婚。秦王千里迢迢從陜西趕過來,除了給兩位世子主婚,皇帝似乎對他還有別的任命。
外面就顯見忙碌起來了,各種腳步聲又快又急。
過了一會兒,兩個女官進來道:“醮戒了,主婚人請新婦去中堂。”
張和王氏站起來,跟她們到了中堂,中堂當中站了一個相貌巋然而又威儀的中年男子,這就是秦王了,見到她就道:“命曰:往迎爾相,用承厥家,勖帥以敬。”
儐者引張麒和王氏坐在中堂兩把椅子上,女執事引張走到父母前四拜于地,張麒就啞著嗓子道:“爾往大內,夙夜勤慎,孝敬毋違。”王氏緊跟著道:“爾父有訓,爾當敬承。”
張拜完之后又回到內堂。
其實這一道所謂“醮戒”的儀程被簡化了,因為按照以往的規定,妃家先于祠堂陳設祭物,妃服燕居冠服,妃父母同妃詣祖宗前行禮、奠酒、讀祝。
但是張家門戶淺薄,沒有祠堂,張麒也就記得自己祖父和父親的名諱,再往上的祖先的名諱都記不全了,估計呂氏那邊也是這樣。禮部官員就把這一道儀式簡化合并在親迎上面,奠酒、讀祝什么的都沒有了,就剩下恭聽父母教訓的這一條了。
張坐在里面,雖然順利完成了一道程序,但是心里的緊張絲毫沒有緩解。一旁侍立的女官就道:“世子過來的時候,會有鼓樂聲。”
張就留心聽外面的樂聲了。
其實還有很長的時間呢,因為燕王世子要換冕服乘輿從宮里出來,到宮門口要降輿升輅,換乘輅車來到會同館,而且今日協助親迎的是五品以下官吏,大家從宮門浩浩蕩蕩地走過來,這時間就長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