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

第七十三章 江都

第七十三章江都

第七十三章江都

眼看冬至的慶成宴要大辦了,宮里都在張燈結彩,人人忙得是腳打屁股蛋。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完成,那就是江都郡主的婚禮。

江都郡主是先懿文太子的長女,太孫朱允炆的妹妹。懿文太子只有兩個女兒,小的那一個今年只有五歲多,而江都郡主如今是十六歲了,正當適婚的年紀。皇帝為她選配的儀賓是長興侯耿炳文子耿璇,家世門第都配得上,是一樁好姻緣。

而一個月前晉王長女蒲城君主也結了婚,儀賓是安陸侯吳杰的弟弟吳倫。聽說如今在行人司正在閱選給燕王長女、次女的儀賓人選,但是燕王的女兒沒有來京,不知道這婚事怎么辦,是跟隨世子北上,在北平完婚;還是召燕王郡主來京,在京師完婚。

不過但看儀賓的人選,就知道皇帝給公主、郡主們挑的還是功臣勛戚的子弟。這個倒不難理解,皇帝把女兒、孫女嫁給勛貴人家,就是指望能收攏這些人的心。

由此看來,張和呂氏真成了皇家的特例了,這可是真正從民間選上來的平民妃子。

江都郡主大婚這一日,張也要去觀禮,因為合巹之后還有一項重要任務要完成,就是給郡主添妝。

張早上起來,按禮制穿了大紅的鳳鸞云肩通袖妝花織金圓領袍,要知道圓領袍在明代是官員制服,出現在女裝里,就是命婦所著。這種衣服看上去很像官員的朝服,但是當然長度不會到腳脖子上,約摸就是在膝蓋下面一點,因為底下還要穿裙子,要顯出裙子來。這衣服一般不常穿著,只有一種場合例外,就是婚禮。

張要作為內命婦參加江都郡主的婚禮,所以特地取了這種制式的袍子穿,底下自己搭了一個麒麟童子五彩織金襴裙穿了,錢嬤嬤給她系好了兩邊身側的歲寒三友繡帶。

一群人是浩浩蕩蕩出了諸王館的大門,因為同行的還有幾位親王妃,晉王世子妃和周王世子妃,大家約好了這個時辰一起進宮去,先在春和宮體仁堂等著,等郡主從奉天殿出來。

公主郡主的婚禮當然不同于皇子的婚禮,因為皇子婚禮是從諸王館將女方迎入宮中;而公主的婚禮是,儀賓將公主從宮里迎入府中。大婚之日,江都郡主要先穿著禮服去奉天殿拜辭皇帝,皇帝賜予爵杯飲一杯酒,再進行訓誡。之后郡主會由內命婦們送到春和宮殿外,坐上輦車,出了宮城之后換乘鳳轎,儀賓在東門那里迎接,一同等候的是百官和外命婦,浩浩蕩蕩地跟隨去府中。晚上合巹的時候,內命婦還要去公主府上協助添妝。

她們坐在堂中一會兒,就聽得女官來報:“郡主過來了。”

九個人站起來,就看到馬氏扶著江都郡主徐步走過來,郡主看上去也是個還沒長開的孩子,而且因為翟冠太沉重的原因,頭一直朝右側微微偏著,臉上很明顯有不虞的神色。

聽聞皇帝因為東宮幾個孩子年幼失怙的原因,對他們是倍加疼愛,江都郡主雖然母親只是一個早已死去的才人,但是因為東宮就這么兩個丫頭,皇帝把她和太孫養在身邊三四年,情分不一樣,尊榮自然不一樣,如今看不過是郡主的身份,卻有公主大婚的排場。

她們走過來的時候,似乎還能聽見小聲抱怨累人、繁瑣這樣的話,張就知道這個郡主恐怕真是被嬌慣壞了,但是看她和馬氏似乎能說得來,就知道她腦子也不是很靈光的。

馬氏向來能蒙蔽人,況且她手段了得,任誰還真都對她死心塌地地。馬氏嫁入東宮,就算一開始郡主對她抱有敵意或者言行沖撞,到后來肯定也能被她籠絡收服了,這就是馬氏的本事。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被馬氏收服的人,一定能被她洗腦,尤其是像這樣本來就沒多少腦子,任性妄為的心理又早就形成的熊孩子,被馬氏三言兩語地奉承一下,挑撥一下,自然就能按照馬氏想要的“喜其所喜,惡其所惡”了,這就是馬氏手下的“車”,橫沖直撞殺傷力無限,超級好使的車。馬氏指揮著這枚棋子縱橫進退,使起來自然比十個卒子威力巨大還好用。

張直覺今日馬氏就要生事,看她們走過來的時候,本能地感覺背后的毛孔都一根一根張開了。

江都郡主走過來,似乎一張一張臉在辨認著,看到張頭上的翟冠和衣服上的云紋之后,似乎知道了她就是燕王世子妃,嘴里果然重重地哼了一聲。

不過她似乎也沒有開口說出什么諷刺的話來,估計是因為外面掌婚者進來催促的原因,確實因為她太磨蹭,外面的樂聲都停吹了三次了,她還沒有升輦——誤了吉時,大家都不好交代。

之后大家一擁而上,簇擁著她走到殿門外,馬氏把她扶上轎子,哭的真是一個情真意切。幾個親王妃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也做出哀戚的神色來,用帕子遮著半張臉,搖頭聳肩,似乎也是哭得傷心。張覺得自己真是小瞧了古代女人,這一個一個放到上輩子都是影后級別的。

不過這是情有可原的,聽說大戶人家請嬤嬤,就有專門教如何哭的,說不同的場合不同的哭法,這可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張模仿能力還是不錯的,也掏出帕子來假意抹眼淚,呂氏就不行了,沒有受過專門訓練,也沒有見識過這種場面,驚得都呆住了。

“郡主出降之后,萬要孝敬舅姑,善事親屬,”馬氏諄諄囑咐著,論誰看都覺得是個賢婦:“你今后就是耿家的宗婦了,不能比在宮中時候,可以隨心恣意。夫妻之道,在于順從;侍姑之道,在于孝敬,郡主自今而后,要收心忍性啊!”

果然是個驕縱的郡主,馬氏看似諄諄教導,其實這番話無異于火上澆油,要燒出郡主的不甘心出來——這宮里面,因為秦晉燕周齊楚這些皇子們都早已就藩,年幼的皇子也住在諸王館里面,能見的次數不多,以郡主的身份和受寵愛程度,其實不需用向太多的人行禮,反而被更多人尊奉。現在讓她這樣金尊玉貴的人去給耿家老太太行八拜禮,她能甘愿嗎?

她從東宮出來,東宮就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她成了出嫁女,她能甘愿嗎?

果然張就看到了她眼里壓抑不住的憤恨——像她這種連翟冠沉了也能流露出怨憤神色的,讓她去恭恭敬敬當兒媳婦,自然更不可能。

馬氏一口一個不可恣意,一個收心忍性,別人肯定聽不出什么不妥來,但是這話叫張聽,一眼就看穿馬氏什么心思,她是巴不得郡主在婆家撒起威風來。

她怎么就那么見不得人好?這要叫張來說,碰上這么個驕縱的小姑子,習性雖然難改了,但是不能推她將這歧路走地更遠才是。馬氏也許在剛入宮時候,被這樣的小姑子刁難過,但是像她這樣睚眥的怨恨,也要牢牢記在心里,百倍地報還回去的,還真是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