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倭患
第七十九章倭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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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晚到來的早,酉時還沒有到呢,乾清宮里先燃起了巨蠟,燭光被從殿進來的冷風吹得了微微晃動了起來,一個手腳伶俐的小太監就悄悄走過去,有眼色地想要將殿門閉住,然而卻被對面的李興瞪了一眼,他頓時就不敢動了。
李興輕輕抬眼看了一眼門外,太子妃依然跪在丹墀下面,而殿中侍候的內閣學士楊士奇、楊榮和金幼孜明顯也是心神不寧,唯有伏在案桌上的帝王心無旁騖地批復著奏疏。
李興心中也不由得一嘆,他這一回也是見識了皇上的鐵石心腸,因為太子觸犯了他的威嚴,以致今時今日,太子仍被幽禁在暗室之中,不管誰來求情,甚至還有兩個給事中血染丹墀——但是皇帝依舊無動于衷,不肯將太子放出來。
他給對面悶悶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叫他去尋了衣服給太子妃——已經跪了將近三個時辰,誰能受得住呢。
然而這小太監剛剛出了殿門,就看到太子妃被攙扶著起了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而此時殿中的楊士奇似有所感地抬起了頭,恰好皇帝看到一封奏疏,道:“倭寇侵擾浙東盤石衛,殺千戶一人而竄。這是今年第幾封報告倭寇的奏疏了?”
楊士奇就道:“一個月前,倭寇侵擾福州平海衛,四月的時候,倭寇擾欽州,去歲三月,倭寇擾青州,安遠侯柳升奉命追擊倭寇,直至金州。”
楊士奇說的都是倭寇這一年多的大動靜,事實上倭寇分為小股流竄,沿海地方,從遼東到福建,都受到倭寇的侵擾。
“這些賊倭,”皇帝生氣道:“朕之前命平江伯陳瑄率水師追擊倭寇,從福建沙門一直追到了朝鮮境內,說是繳獲小船四十余艘,溺死數百人——還有柳升,朕叫他去山東,說是也殺得倭寇敗逃了,怎么這些倭寇就除之不盡呢?”
倭寇除不盡的原因很多,最不能說的就是大明自己的海盜流氓、不第士子、越獄囚犯,無法經商的海商和依附海商的流民,穿倭服、掛倭旗,冒充倭寇,數目竟有真倭的三四倍。就算沒有冒充倭寇,也充當了倭寇的細作。
這也就是洪武時候嚴厲的禁海政策所導致的,洪武皇帝全方位立體式地禁止了一切海外貿易,甚至牽渡船,嚴保甲,搜捕奸民,導致海商無法經營,依附海商的流民無法下海,只能報復社會了。畢竟海岸線這么長,聲東擊西,里應外合,搶了便跑,海上風高浪急,你又能奈我何?
現在雖然開了海禁,但是這個政策一直是不太穩定的,因為朝中一直有反對的聲音,之前廣東市舶司還因此停了一年左右,而且此時市舶司對民間的海上貿易,也管束地非常嚴苛。“市通則寇轉而為商,市禁則商轉而為寇”,畢竟皇帝也頗為掣肘,只能由上到下地逐漸調整嚴禁民間私人海外貿易的政策。這需要一個時間。
“你們不說,朕也知道,”皇帝道:“這是高皇帝禁海政策導致的,像那大盜陳祖義,不就是因為禁了海,無以為生才流竄到海上為盜嗎?朕開市舶司,有人還說‘倭寇之禍,起于市舶’,何其可笑!當年天下初定,張士誠、方國珍等殘余勢力退往沿海島嶼,賊心不死,勾結海盜想要卷土重來。所以高皇帝才下令禁海,以隔斷賊子與大陸的聯系。”
而后來,高皇帝已經意識到禁海是禁不住倭寇的,便允許開放港口,由國家進行貿易,不許私人擅自進行。這就是洪武二十七年發下的圣諭“敢有私下諸番互市悉治重法”以及洪武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與外國互市”的由來,這其實是允許國家貿易,而不許私人貿易的禁令。
如今皇帝設立的市舶司,就是進行官方貿易,皇帝并不是不想讓民間貿易,只是在現一階段,要對民間海外貿易嚴格控制,現在是什么階段,經歷了多少次的打仗,國弊民疲,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老百姓若是投入到海洋貿易中,巨利會讓他們不思勞作,純事商業,這對一個新興的國家是好事嗎?
楊榮就點頭道:“陛下目光長遠,開市舶司,利在長久,市舶司所以通夷情,抑奸商,俾法禁有所施,因以消其釁隙也。不僅可以為大明換來巨額利潤,且能使私人貿易控制在國家手中,不許出售要害物資,使奸商無從得利,這就是對倭寇的釜底抽薪。”
皇帝神色嚴肅道:“百姓暫時無以為利,朕可以允許他們出海自謀生路,就像施進卿一樣,朕不再將他們視作海盜,也不會命大明水師追捕他們,但是如果他們像陳祖義那般,勾結倭寇,開展走私,以至于剽掠州縣,禍害一方——那就怪不得朕要剿滅他們了,但凡與‘通倭’這個罪名沾邊,朕就縱容姑息不得。而且,朕之前也下了旨意,詔戶部嚴交通外番之禁。中國之金銀、銅錢、火藥、兵器等物不許出番,若是誰敢私下貿易這些東西,朕就將他誅族!”
市舶制度的核心,是禁榷,即專賣。鐵器、火銃這樣有關國家安全的物資是非賣品,民間更是嚴禁走私,當然茶葉、絲綢、瓷器等,若是進行輕微的走私貿易,皇帝也就不顧了——誰都知道趙王自己就有多少的船只,跟外番交易呢。
看到楊榮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防治倭患:“……倭寇專門在兩省交界處登陸,一旦遇到官兵主力便竄入鄰省……”楊士奇心中就是一嘆,他是準備要進諫,讓皇上將太子放出來的,他手上就捏著一本奏疏,當然這奏疏不是他寫的,然而卻寫的很巧妙,是提請皇上將遠在北京鎮守的皇長孫召回來的。
皇長孫在皇上北征的時候,鎮守北平,雖然還是稚嫩的孩子,但是到底是皇上親手教出來的,據說處理事情也是有章有法,如果說皇帝對太子很不滿意的話,那對皇長孫就是相當滿意了,但是皇長孫也是太子的孩子,這父子二人還能分開單論不成?如今做父親的被祖父幽囚在暗室之中,皇長孫這個做兒子的,怎么能不求情呢?皇上就是看在皇孫的面上,也該消弭怒氣了。
楊士奇下定決心剛要說話,卻聽見外面一陣喧嘩之聲,皇帝也聽到了,皺著眉頭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興很快就回來了,面有難色道:“是太子妃,她要闖進幽室里去!”
幽室就在乾清宮斜側里,一排廡房之后,太子妃厲聲呵斥守衛要進去,乾清宮里自然聽得見聲音,皇帝煩躁道:“就知道她不安分!把她拉回去,拉回去!天下的女人,就沒有這樣的!”
李興剛應了一聲,卻見皇帝忽地一下站起來,走出了大殿。
張還在和守衛對峙:“你敢阻攔我!你是京衛什么職位?”
這人只好道:“臣是京衛龍驤衛指揮郭敬。”
“郭敬,好,我記住你的名字了,”張道:“現在讓開,我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