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十三年,十二月初。
一面容模糊男子蘇,妙手回春,將那奄奄一息的英王公子衡自鬼門關拉出。君大喜,見之驚為天人,密談半日。后封其為國師,賜李姓,封號“夙”并賜其自由。
眾臣上書,皆曰:不可。
“寡人才是這熙提國君。”李云勢身著玄色龍袍,坐于眾臣之首,不威自怒。他雖已年逾四十,但卻還是青年般俊俏的樣貌,但比之青年又多了幾分成熟與一種難以言說的氣質。
他此刻的臉色有些難看,接著說,“國師一職,不干朝政,不惑群民,寡人為何不能任之?”
“國師,乃國之本,民之柱,不可隨意任之。望陛下三思呀。”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傅文景上前一步,行拜禮說道。
“寡人意已決。”李云勢厲色說,“寡人今日旨在告與眾卿。可還有其他國事?”
滿朝都處于一種詭異的沉默,他們都聽懂了君上話中的意思,再勸下去也是無濟于事。朝上的三公九卿或低頭垂目思索什么,或交頭對視。立于群臣前的四位親王皆無任何神情變化,就像沒有聽到剛剛那則消息一般。
在這樣的沉默中,九卿之一司皇室事務的宗正,李云儒走出群臣的列隊,行至大殿中央,行拜禮說道:“臣有事啟奏。”
李云勢身旁立著的簡公公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李云勢的臉色,見并沒有什么慍色,便大聲唱道:“奏。”
“現國安穩,戰事休停,然,君已有公子五,封王,即當立儲君。”宗正李云儒說,他的身躬的更低了。
李云儒身后的群臣皆躬身,附和道:“陛下,當立儲君。”
看著除自己的四個兒子外皆行拜禮的眾臣,李云勢想起昨日蘇對他的所言。
“陛下,蘇并不想為這國師,但若陛下一定為之,陳蒙厚愛,蘇當不辭。不過群臣定會上書,若陛下姿態強硬,群臣定退一步之,勸陛下立下儲君。蘇為了自己也在此懇求陛下立下儲君之位。”
李云勢身為國君,陰謀陽謀見的多了,在蘇提出此事后便明白蘇的意思。若自己不應,眾臣的矛頭便會統一全部對著蘇而自己立下儲君,則群臣分撥,忙于分析站隊,對蘇的矛盾也會相應的減弱。
他記得當時蘇的表情,很坦蕩的表情,并沒有因為別人知道他的自私狡詐一面而感到羞愧心虛,不得不承認那個表情取悅了他。
這般想著,李云勢冷笑的說:“還真如國師所料。若寡人不遂眾卿,豈不是又犯了眾怒?”
“臣等不敢。”殿上的群臣將腰彎的更低了,一個個都悶著頭說。
“罷了,儲君之事,眾卿在寡人繼位后便開始提上議程,被寡人駁回多次,寡人這次便遂了眾卿。按祖宗規矩,立嫡立長。旻王上前。”
“兒臣在。”旻王,李璣玨聽到父君吩咐,行至大殿中央,雖然極力的繃住臉,但還是不難看出他的喜悅。
當一侍女端著銀盤走至簡公公身側,簡公公從銀盤上拿出一卷帛書后,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均恭敬的跪下。
“神諭,君承國運,詔曰:嫡長子李璣玨,天姿粹美,赤子之心,克己奉公,天下所向,宗祧所定,深得君心。于天平十三年十二月五日,授公子玨以冊寶,立為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欽此。”
在府中抄書禁足休養一個月后,李璣衡也在御醫的允許下終于得了出府的機會。被御醫監視了整整一個月,李璣衡也是長長的舒了口氣。
當初在國師進宮后,李璣衡也連夜進宮,向父君坦白。他就知道自己對伏衍那惡意的猜想沒錯,國師果然什么都告訴了父君。不過也相應的撇開了自己這邊與國師的聯系,雖然因此死了一些手下但還算沒虧。
李璣衡站在半靜好的舊址上看著剛建好不久的那個半靜好,與原來一模一樣,只可惜也不是原來的那個半靜好了。
這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吧。
正待李璣衡邁出一步,準備踏進半靜好時,他聽到有人在后叫他。
“三哥?”一個十六七歲樣子的月白錦袍少年快步走向李璣衡。少年與李璣衡的眉眼有幾分相似,不過少年看起來更年輕更有活力些。
“咳咳,七弟。”李璣衡停住腳步,微笑的叫著少年。少年叫李璣韶,是他的七弟,在他的所有兄弟中是唯一讓他感覺到兄弟情的一個。
“先前看三哥在前面,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要不是見三哥一直站在半靜好前,我都還不敢叫三哥。”李璣韶站在李璣衡身前,不好意思的撓頭,笑道,“三哥閉府這一個月,父君都不讓我們去探望三哥。許久未見三哥,三哥你的傷可都好了?”
李璣衡看著自己面前羞澀笑著的天真少年,眼神暗下來,有些心痛,就是這個少年燒了這半靜好,而在重建半靜好時,這個少年又出了大力氣。
他不知道他這個七弟到底想要干什么。李璣衡按著原來同少年的相處方式輕輕揉了揉少年的頭,他想給阿韶一次機會,想知道他還值不值得自己如以前那般的對待他。
李璣衡問道:“已經養的差不多了,莫怪父君,說來父君也是為了能讓我,好好的養傷才這般的。不過,你怎會到這兒來?”
中途咳嗽了不少次才將話說完。
“知道了,知道了。三哥,我長大了,別同小時候一般總揉我頭行不?”李璣韶將李璣衡的手拿開,一臉委屈的說,“不過,三哥你確定你這是好的差不多了?怎的老咳嗽呀。”
“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李璣衡又趁機捏了兩下李璣韶略帶嬰兒肥的小臉,才滿意的將手背在身后,不再捉弄李璣韶。這才正經的說:“御醫說,整天呆在府里,不利于養傷。讓我出來補充點人氣兒。”
“府里怪清冷的,出來走走也好。不過,虧我前些日子每日到半靜好做監工,督促他們整理那些書籍呢。還把自己手上的一些拓本都交出去。可今日三哥竟這般說我,我的心好痛哦。”說著,李璣韶捂住自己的右胸,故作疼痛狀,眼角卻盯著李璣衡的臉。
當初半靜好作為一個普通的書樓送給六娘,李璣韶在其中也是出謀劃策過的,包括自己能得到六娘的心悅,李璣韶絕對是其中推波助瀾提供助力最大的一個,所以他為什么要燒了半靜好。
李璣衡看著在自己面前耍寶的李璣韶,心情更不好了,戲謔地對李璣韶說:“七弟,你捂錯方向了,你的心在左邊,不在右邊。”
被李璣衡無情的嘲笑了一把,李璣韶厚著臉皮一臉死不承認的樣子,對李璣衡埋怨道:“三哥,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你竟然這樣對我。不行,你要補償我,怎么都要請我吃頓好的。”然后又默默在后面加上一句,“看我不把你吃窮,哼。”
“三哥不怕被你吃窮,不過等三哥先看下半靜好在帶七弟去水聽風吃飯,可好?”李璣衡輕聲說。
當李璣衡提到要進半靜好看看時,李璣韶倒反常的安靜下來,臉色有些糾結,輕聲說:“三哥還是忘掉蕭姐姐的好。姐姐在出嫁前曾來找過阿韶。”說到這兒,李璣韶便停了下來,不知道是該接著說下去還是就此停下。
“六娘,她說了什么?”驟然聽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的消息,李璣衡有些不淡定的捏住李璣韶的胳膊,急切的問道。
“三哥,你捏疼我了。”李璣韶被驟然重重捏住胳膊,不禁叫疼起來。在李璣韶的提醒下,李璣衡也知道是自己失態了,才堪堪放開自己的雙手,他覺得自己就要失控了。
待李璣衡松手后,李璣韶才說話,說的有些慢,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就怕李璣衡又一次失控:“蕭姐姐,她,恩,說感覺到不安。說若是,若是計劃失敗了,就讓我,讓我將半靜好給燒了。”說完便將頭撇向一邊,不愿面對李璣衡。
“所以,你,就將半靜好給,燒了?”李璣衡盯著說話支支吾吾的李璣韶,一字一頓的說。語氣過于急切,導致一直咳嗽,咳的臉都泛紅起來。
李璣韶看李璣衡一直的咳嗽的樣子,忙幫著李璣衡順氣。緩了一會兒,李璣衡對著李璣韶說:“我無礙,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璣韶目光閃爍的躲避著李璣衡的目光,輕輕點頭,有些吞吞吐吐的說:“不過,我事先把那些孤本都移出來了。而且看著被大火焚盡的半靜好,我心里也不舒服,那時候我就后悔了。半靜好也有我的心血在里面,我也不想。但那是蕭姐姐最后的心愿,我本來就沒什么能幫到你們。蕭姐姐這最后的心愿,我想盡力去完成它。”李璣韶的聲音越說越“我想蕭姐姐的意思可能是想讓三哥你忘了她,畢竟,畢竟”畢竟蕭姐姐嫁的人是一國之君。
不,并不是這樣的。肯定在哪里遺留了些什么,六娘,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就要阿韶燒掉半靜好的。李璣衡聲音急促的問李璣韶說:“那她,有沒有給我留什么話?”
“沒,沒有。”李璣韶認真的回憶著當時的情景,看著情緒不怎么穩定的李璣衡,安慰道,“三哥,你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