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道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五叔,”薛蟠冷笑連連,“咱們走著瞧。”
“那我就等著哥兒出招了,”薛寬不屑一顧,他是十分心機深沉之人,等閑時候都是待人溫和不會露出這樣看不起旁人的表情,只是薛蟠的成色擺在此地,也不顧是仗著手里頭的底蘊,供奉們就算再厲害,難道還能無中生有,沒有蠶絲綢緞,他們去那里繡?織造府只要一聲令下,起碼這金陵府百多里地,就無人敢將蠶絲綢緞等出售給薛蟠,這就是織造府的權柄所在。
如果要去外地販售,那么成本是會大大增加的,到時候再這么精雕細琢出來的東西,根本就是不容易賺錢的事情,這樣的話,長房也不過是,至多和自己公中打一個不勝不敗之局,這只是暫時的,日積月累時間久了,掌握巨大資本的織造府,會逐漸壓倒只有技術優勢的長房,既然是看明白了這個,也無需做出一團和氣十分有禮貌的樣子,“你五叔還要多說一句話,這年輕人性子傲些,不礙事,只是還要知道輕重,真佛面前還當小霸王,小心日后被壓在五指山上不得翻身,這就是沒法子當霸王了。”
“所謂霸王,侄兒倒是記得住一句話,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這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見到都撕破了臉,也不客氣,都放下了狠話,“五叔還是別小看年輕人才好。”
“自然不會小看,”薛寬從袖子里拿出來了一份帖子遞給了站在邊上一直不說話的張如圭,“我正是最器重哥兒了,所以這今年秋天的‘玄緞捐’,原本我想著你們長房孤兒寡母的不容易,就不讓你們出份子了,可今天過來,瞧著你們這生意紅火,也不差這一點點的捐例,五叔倒是多此一舉了。”
說畢也不等薛蟠送,施施然的就出門去了,薛蟠接過了張如圭手里的帖子,只是看了看,頓時就臉色陰沉了下來,“好的很,居然給咱們派了這么多的玄緞!”
南京織造行業,以織造府為尊,除卻進獻給宮中所用的內用織造外,織造行業還要預備著給戶部和內務府的玄緞,作為賦稅的替代物,稱之為“玄緞捐”。之前在讓出公中管理權的時候,薛蟠知道這捐例的厲害,故此爭了爭,想著法子能不能把這玄緞捐給鞠免了,薛寬卻十分不肯,他只好罷了。
張如圭仔細算了算,“這五老爺給的,未免太多了些,按照這個給的玄緞數,只怕是咱們交了捐例,外頭的營生就沒法子辦好了,只能是茍延殘喘。”
薛寬算的很厲害,但是薛蟠也不擔心這個,“還要等到秋天,且不知道接下去如何呢?”這也因為是在秋天,所以薛蟠對著此事并不擔心,“張先生,咱們這織造府提督要換人,該怎么辦?”
“遞折子到內務府就是了,”張如圭說道,“雖然戶部也管著咱們,但一般來說,都是內務府決定這提督的位置的,世兄家里到底是皇商,只要咱們這邊上了折子,言明老爺過世,再選一人,一般來說,禮數到了,打通關節,內務府是絕不會攔著的,這些日子我和前頭的人閑聊,五老爺已經預備著遞折子了。”
“這折子遞上去,那么薛家這個提督的位置,”薛蟠揮著扇子,“就要歸屬五房去了。”
“是,”張如圭見到薛蟠似乎也不是怎么心情不好的樣子,于是邊是勸慰,邊是開解,“世兄把這賬本交給了八房,把庫房交給了五房,這兩下,如今雖然是面上還和氣的很,可私底下,就不是那么的和諧了,聽說起了好幾次齟齬,世兄這一招分而治之,端的是了得。”
“也不過是存了惡心別人,自己吃不到就不許讓別人吃到的心思,”薛蟠搖頭說道,“這算不得什么,我記得前些日子賈雨村來,出謀劃策言明,這玄緞鋪子不過是障眼法,現如今咱們的存貨還能支持一些日子,既然是如此,那就先支撐著就是了。德芝林那里如何了?”
“已經預備的差不多了,”張如圭如今差不多是薛蟠的狗頭軍師,不,不是狗頭軍師,這個軍師賈雨村勉強算的,但是張如圭的長處在于認真仔細,執行到位,算起來應該是蕭何一類的后勤管理任務,所以這里張如圭很自然的從衣袖里抽了一個片子出來,看了一眼說道,“昨日一天就得了三千丸,加上前頭的,一共已經得了二十六萬八千九百四十丸,東西是不算太多,但是外頭的人已經開始議論,薛家的藥材鋪子到底在做什么,要收購這么多的這幾位藥材。”
薛蟠復又到了后頭,問道,“這二十六萬,怎么還不算多?”
“按照世兄的想法,只怕是二百萬都不夠用,”張如圭笑道,“只是這第一次的東西,無需太多,只要立竿見影,能夠拿出來用得上,日后咱們可以緩緩圖之。”
“既然是外頭的人都議論了,那就不能再等了,”薛蟠點頭說道,“明個我就去甄府,務必要請動甄應嘉出面,幫著我們把這事兒做成。”
“世兄的意思是?”張如圭疑惑的問道。
“靠著咱們自己個,是做不成這事兒的,”薛蟠說道,“畢竟如今,第一,咱們不是織造府的人了,自然也沒有了官身,若是要去內務府,只怕是要慢的很,按照張先生的說法,這甄應嘉是乃是萬歲爺青眼瞧中的人,若能夠請他出面,這事兒就成功了一半。”
“可世兄那一日的封兒,只怕是用了吧?”
“這一節倒是不用太過擔心,”薛蟠笑道,他顯得十分自信,“我有甄寶玉這個好朋友,難道還怕進不了甄府嗎?到了甄府里頭,就不怕甄老大人不見我,另外,且今個,我用的敲門磚,只怕是比舅舅的封兒,還要合甄老大人的心意一百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