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原本是不怎么待見自己這個侄兒的,在她老人家看來,史家唯一還算忠厚老實勤勉當差的,也就是史湘云那殉國的父親,其余的兩兄弟,賈母原本是不喜歡的,但是史鼐的事兒一出來,倒是寶玉也幫襯一二,又有薛蟠在其中周全,史鼐自己個也爭氣,這武將勛貴之家,總是要見馬上功夫的,史鼐還算有些武力,賈母也就不如何了,連帶著對著史鼎也是稍微溫和了一些,不似以前那樣冷著臉,史鼎拜見了賈母,又和賈政說了說話,倒是又要來找薛蟠。
薛蟠這一日還躺在清涼臺的羅漢床上,晴雯剝了柚子來喂薛蟠,假裝還拿了一本書,似乎在紅袖添香讀書之中,實則只不過是和丫頭們調笑,天氣冷,薛蟠也懶怠出去,可王嬤嬤又來催駕,說是史鼎要找自己,薛蟠心不甘情不愿,“他怎么老是要來找我呢?可真是奇怪了。”
晴雯忙給薛蟠換衣裳,“大爺趕緊著吧,”她見到薛蟠有些不樂意,“若是被老爺說嘴了去,那么就不好了。”
賈政也在家中,薛蟠點點頭,他多少有些理解寶玉的心情了,“這外頭見客,哪里有在家里頭陪著你說話來的有意思?”晴雯笑道,“罷了罷了,若是大爺不在家里頭,我們倒是還能松快些,你在家里頭,要茶要果的,丫頭們煩都煩死了。”薛蟠搖搖手,“這是假話,我哪里是這么難伺候的,我又不是寶玉,要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襲人笑道,“論起吃的事兒上,寶玉大約沒有大爺你要求高些。”說起寶玉,薛蟠也就不能放過這個人,特別是他繞到了怡紅院看到寶玉和探春說笑正高興,更是覺得不能就這樣放過了寶玉。
他到了怡紅院,探春笑道:“老太太有了寶琴這個好孫女兒,就忘了你這孫子了。”寶玉笑道:“這倒不妨,原該多疼女孩兒些是正理。明兒十六,咱們可該起社了。”探春道:“林丫頭剛起來了,二姐姐又身子不舒坦,終是七上八下的。”寶玉道:“二姐姐又不大做詩,沒有他又何妨。”探春道:“索性等幾天,等他們新來的混熟了,咱們邀上他們豈不好這會子大嫂子寶姐姐心里自然沒有詩興的。況且湘云剛來,人都不合式。不如等著這幾個新的也熟了,顰兒也大好了,大嫂子和寶姐姐心也閑了,香菱詩也長進了:如此邀一滿社,豈不好咱們兩個如今且往老太太那里去聽聽,除寶姐姐的妹妹不算外,他一定是在咱們家住定了的。倘或那三個要不在咱們這里住,咱們央告著老太太,留下他們也在園子里住了,咱們豈不多添幾個人,越發有趣了。”
薛蟠見到寶玉如此舒暢,自然是不愿意讓他一個人如此的,薛蟠咳嗽一聲,要寶玉一起去見史鼎,寶玉聽說賈政在前頭,十分不愿意,拉住薛蟠耍賴不愿意出去,薛蟠循循善誘,“這怕什么?有我在呢,姨丈不會教訓你的,等會你就如此如此,”他將自己剛才臨時想好的話教給寶玉一一的說了,“到時候保管姨丈對著你刮目相看,你可知道那金陵的甄寶玉?我安排了下,他可就在父親面前十分受用了,你若是做好了,你也不必怕姨丈。”
探春在邊上聽的有意思,“大哥哥這話,倒是有趣的很,難不成要讓二哥哥也學起來接待外頭的人嗎?”
寶玉是最不喜歡聽到這接待外頭人的話的,薛蟠自然知道這一點,于是他也換個說法,“學起來接待外頭的人,最要緊的方法就是如何讓外頭的人覺得你會待人處事,又不至于說很喜歡你出門去聊天,我們最好的方法最希望達到的目的,就是能夠更長久的不出門去。”
這么一說,寶玉就十分愛聽了,探春顯然覺得薛蟠的這一番話和世俗所見完全不一樣,捂嘴竊笑,“大哥哥這一番歪理還甚是有理。”
“不是歪理,”薛蟠笑道,這個時候寶玉已經去換衣裳了,“如何做到兩全其美,咱們自己樂呵,外頭的場面上也顧及的到,如此才是最好的。”
薛蟠瞧見左右無人,于是對著探春笑道,“昨個趙姨娘來過了?我倒是覺得她太胡鬧了些。”
探春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我也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嘆道,“我只恨我不是和環兒一樣的男兒身,若我是環兒,只怕也就早讀書出去了,絕不會再住在家里頭。”
“也不必如此,”薛蟠笑道,他是絲毫不會覺得探春有如何不妥當的地方,出身什么的其實不重要,“我是覺得,自己無法改變的事兒,自然不用去自怨自艾,”當然了薛蟠也覺得有這樣的身生母親,在榮國府的確也是比較倒霉的,“趙姨娘如何,倒也不能影響你,依我看,你的才干出眾,日后必成大器。”
探春原本頗為難過,聽到這話,又笑了起來,“大哥哥如何得知了?”
“自然是知道的,”薛蟠笑道,這個時候寶玉換了衣裳來,薛蟠于是起身,“你日后必然就知道了。”
湘云到了,紅樓夢之中有名號的女子都已然到齊,這些可算是群賢畢至了,此時大觀園中,比先又熱鬧了多少:李紈為首,馀者迎春、探春、惜春、寶釵、黛玉、湘云、李紋、李綺、寶琴、邢岫煙、香菱,再添上薛蟠和寶玉,一共十四人。敘起年庚,除李紈年紀最長,薛蟠次之,馀者皆不過十五六七歲,大半同年異月,連他們自己也不能記清誰長誰幼;并賈母王夫人及家中婆子丫頭也不能細細分清,不過是“姐”“妹”“兄”“弟”四個字,隨便亂叫。
寶玉既然出了門,也就老老實實的和薛蟠一起到了賈政的夢坡齋,到了外頭,進了夢坡齋,賈政原本和史鼎談笑,見到寶玉進來,臉色頓時就掛了下來,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