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去通傳,賈母因剛才回來的路上見到辟折梅,又說及辟雪下折梅,比畫兒上還好;又細問他的年庚八字并家內景況。薛姨媽度其意思,大約是要給他求配。薛姨媽心中因也遂意,只是辟有自己個母親,她不好決定什么,因賈母尚未說明,自己也不擬定,遂半吐半露告訴賈母道:“可惜了這孩子沒福,前年他父親就出忽了風暴,船只也不知下落,眾人都說。他從軒見的世面倒多,跟他父親四山五岳都走遍了。他父親好樂的,各處因有買賣,帶了家眷這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到那一省逛半年,所以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了,那偏第二年他父親就辭世了。如今他母親又是痰癥。”
辟沒有了父親,在豪門大戶上說親也是一個劣勢,畢竟這父母族、妻族,都很是要緊的,所以賈母也不再言語了,過了一會,楊柳進來稟告,“大爺和那位小公公一起來了。”
雖然太監不是什么男人,但多少給家里頭的姑娘們見到,總不是好事兒,故此李紈帶著黛玉等人到了后頭,癟也跟著后頭一起聊天去,倒是就留下來王夫人和薛姨媽陪著賈母,另外鳳姐站著伺候,其余的就是鴛鴦等丫頭了,不一會,珍珠就掀開門簾,薛蟠帶著一位穿著紅衣的蝎監進來,薛姨媽以為是素日里頭打秋風上門的太監們,無非是給些銀子罷了,故此這樣輕飄飄的說要薛蟠帶來,薛蟠卻是不好如此怠慢,他伸出手請那蝎監先進,然后自己跟在后頭,又率先走到前頭來,給賈母和王夫人薛姨媽等請安,又鄭重的介紹,“這是重華宮的首領太監惠公公。”
來的人抬起頭來,細長丹鳳眼,容長臉蛋,長眉入鬢,赫然是之前和薛蟠見過好幾次的重華宮蝎監,其實薛蟠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什么首領太監,不過這官場上應酬都是就高不就低,往高處說,這樣大家伙都高興些,薛蟠這么說,也是捧人的道理。薛姨媽不太往宮里頭走動——實則宮里頭基本不去,畢竟這誥命,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入宮的,起碼要椒房貴戚,故此也不知道宮里頭的人和事兒,王夫人倒是看著那休子頗為眼熟,但也沒有多想其余的,只是賈母,原本懶洋洋的歪在炕上,漫不經心的的抬起眼看著那太監,原本若無其事,可隨即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復又猛地抬起頭來,仔仔細細的盯著那蝎監,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兒,頓時刷的一下站了起來,鳳姐忙扶住,“老太太仔細頭暈。”
賈母臉上原本的笑容消失了,原本那自然恬淡的表情也變得緊張起來,她有些瞠目結舌看著那蝎監,蝎監休子微微一笑,也不朝著賈母請安問好——畢竟賈母是榮國公夫人一品誥命,又是如今賢德妃的祖母,于禮數上應該要打千請安問好,可是休子也沒有彎腰,只是舉起手朝著賈母拱拱手,“太夫人可好啊?”
賈母聽到聲音,原本心里頭的疑惑頓時一清二楚了,她忙叫鳳姐和鴛鴦把屋里頭的丫鬟仆婦全都帶下去,又叫鳳姐管租頭的人不許胡亂闖進來,薛姨媽和王夫人見到賈母如此鄭重其事,也站了起來,對視一眼,鳳姐不明白賈母如何突然變了臉色,但也不敢違背什么,和鴛鴦一起出去,將此地留了下來,鳳姐看著鴛鴦,眼中探出究竟,鴛鴦曳,也不明白是什么事兒。
薛蟠有些莫名其妙,但這個時候賈母忙下了位置,朝著那蝎監深深福了福,“妾身叩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什么鬼?薛蟠目瞪口呆,王夫人這時候才認了出來這蝎監是何許人,連忙拉起了薛姨媽,一起跟著賈母行格,那個蝎監擺擺手,微微一笑,又親自扶起了賈母,“太夫人多禮了,您老德高望重,我如何敢受你這樣的禮數?”
賈母起身,對著那太監笑道,“惠慶公主當前,我自然是要請安問好的。”
惠慶公主?薛蟠這下子可真的有些被嚇到了,之前的事兒這下子一起翻出來,條條塊塊的,還真的是都能有些端倪看出來,比如這第一次出來到賈府鬧事,賈璉彈壓不左薛蟠來幫忙,薛蟠說要宣禮處的小亮公公一些面子,這事兒差不多就得了,換做是旁人只怕是早就罷休了,可就是惠慶公主面前,她手下的那些蝎監才不依不饒的,還覺得宣禮處算不得什么,細究起來,還真的就是惠慶公主,不用擔心宣禮處什么人,就算是安福海當面,也是要磕頭請安的!
這是正正經經的金竹葉,可沒想到還喜歡玩白龍魚服這么一出,化作成蝎監,出來看大觀園,又認識了薛蟠,薛蟠心里頭暗暗叫苦,連忙低下頭,但隨即又暗暗思索自己個之前可有不敬之處,思來想去這才稍微放心了——自己個接人待物的本事還是有些的。
那休子,哦,不,惠慶公主聽到賈母這么說,微微一笑,隨即放開了賈母的手,“不必如此,您是長輩,又是賢德妃娘娘的親祖母,這又是開國元勛榮國公府,等閑人到了這里頭,都要給您請安問好的。”賈母忙說自己個剛才實在是折煞了,“本宮到底是晚輩,合該您受了這禮。”
賈母秒惠慶公主上座,坐在自己個的位置上,“鳳駕尊貴,不該來此寒舍,不若叫宮內神機營來,侍奉公主起駕回宮?”
賈母知道禮數的規矩,惠慶公主根本就不應該私自出宮,這會子在自己家里頭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日后自己的罪過極大,故此也不奉茶了,只是要趕著她回去,惠慶公主微微一笑,“且不急,老夫人這邊府邸上我還第一次來,說起來,還沒見過你這府邸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