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子規哪里還顧得上院子里這亂糟糟的情景?她只繞過眾人撲進書房,腳下踉蹌,最后被門檻兒絆倒,幾乎是撲在地上,對佟小鎖高聲道:
“七姑娘醒了,大小姐,七姑娘醒了!”
有那么一瞬間,佟小鎖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不過她的手依舊抬著,只問子規道:“摔壞沒有?”
幾乎同一時刻,佟老太太握著拐杖的手,已也放松了。
若是細看,許是能發現這老太太的額上,已經滲出了汗水。
跟著進來的金盤慌忙將子規扶起來。
“奴婢沒事。”子規忙道。
佟小鎖點點頭,再次對佟老太太斬釘截鐵道:“為了祖母和妹妹好,還請祖母帶著二妹妹,回屋。”
佟鳳鸞已經冷靜了下來,終于忍不住,過來拉著佟老太太委屈道:“祖母,您瞧大姐姐!”
佟二太太倒是忽然收聲,眼神滴溜溜地轉著。
佟老太太依舊沒多看佟鳳鸞一眼,而是忽然問佟小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佟小鎖點點頭:“知道,所以,請祖母幫助孫女,管轄住家人。”
“哼!”佟老太太冷哼一聲,拐杖重重地砸了一下地,人已經轉身,對周圍道,“都回去,二媳婦,扶著二小姐回去,今兒都不許出來了,都聽這蹄子的調遣。”
依舊是惡聲惡氣的,但足以令仆從們震驚了。
佟鳳鸞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待見佟二太太真來拉著她往回走的時候,忽然就覺得心中憋屈極了。
和上次一樣!
祖母不愛她了!祖母竟然偏心佟小鎖了。
不過,佟老太太沒再多回一次頭,而是搗著拐杖,健步如飛地走了。
院子空了一大半。
忽然的劍拔弩張到萬事定奪,不過瞬間。
金盤還不太理解發生了什么,馮媽媽和子規,都呆住了。
“奇了怪了,”馮媽媽擦了一把汗,“老太太今日倒是向著我們。”
佟小鎖覺得手臂如萬斤一般。
她放下了槍,揉著自己的胳膊,半晌才道:“老太太……畢竟是經歷過王亂的人。”
以前,她覺得佟老太太是泥石流。
但僅憑今天這事兒,就可知道,佟老太太可不是個糊涂人。
她的所有行為,或許只因為:她就是偏心小兒子,就是討厭大兒媳婦的一切——包括子女。
但是面對佟家存亡之事的時候,這個老太太就變得出奇講理了。
“你怎么才回來?”佟小鎖轉頭去問子規。
子規屈膝道:“九郡公帶人圍了孟府,請世子夫人進宮,街上也戒嚴了,是郡公大人派人將我們送回了。”
佟小鎖了然。
九郡公帶人,就是說涂小酒已經從白隱處拿到了證據。
事情到底如何,只在今夜了。
“都各自去準備吧。”她舒展了一下身體,道。
月升日落,忽而風起云涌,遮天蔽日的。
佟小鎖站在書房的門口,抬頭看著黑壓壓的天上云。
不過午后至夜的時間,倒比她上輩子到這輩子的感覺,還要長些,久些。
她依舊抱著那柄不是很實用的火槍,坐不住,總在屋中亂轉,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心安一些。。
“小姐先回去吧。”南媽媽端茶過來,低聲道,“有李校尉在,不會有事的。”
佟小鎖搖搖頭:“不,我要也在這兒,也該在這兒。”
早些的時候,她已經把子規、金盤和馮媽媽,都趕回蕙心堂了。
但是她沒回去。
如今這家中,一家子婦孺,總要有個主家留在這兒,才好。
看起來也只有還有些超能力的她,能派上一點點用途了。
就在此時,高墻之外,忽然馬蹄聲亂,人聲鼎沸。
佟小鎖抖了一下,抱著火槍的手僵硬了一會兒,才終于平靜了下來。
來了。
她抱著火槍,踉蹌地走到了書院之前,看向高墻之外的點點火光。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那點火光閃動,倒像是天上的星星都落在了這兒。
很美的一幕,偏偏帶著肅殺之氣。
忽然間,有人開始砸門了。
“開門!”外面的人低沉沉的嗓子,聲音卻意外地大,以至于佟小鎖在離著大門尚有一段距離的書院之前,都聽見了。
大門之前,護軍列排而戰,握刀提弓,面色凝重。
“夜了,外面是什么人?”門房的小廝得了李校尉的吩咐,開口道。
“我們是中城衛的,得皇命,來請安平公大小姐入宮。”外面的人,獰笑道。
李校尉恰好看見佟小鎖走了過來,未免有些著急,過來低聲道:“大小姐如何跑過來了?這面自有末將。”
佟小鎖笑了一下,卻開口對著外面道:“中城衛的人?怎么這個時候來尋我入宮?”
外面的人的人獰笑一聲,沉聲道:“皇命難違,大小姐還是開門吧。”
“皇命自然不敢違反,”佟小鎖應答如流,“只是,你有圣旨嗎?”
外面的人呵呵地笑:“大小姐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此時,有巡視各處的令官過來報信了。
李校尉忙低聲問道:
“各門上如何了?多少賊子?什么兵器?可能看出什么來路?”
護軍拱手應道:“回大小姐、回李校尉,外面太黑,看不分明,不過,估算著四面大約有二百多人,已經把府上圍住了,看陣勢,當是久經沙場的陣勢,但是看不出來路,怕沒和咱們打過交道。”
佟小鎖很是平靜,倒是李校尉,偷看了佟小鎖一眼,心中開始后悔了。
早知道,就該聽了大小姐的話,再調些人過來。
不過此時后悔已經晚了,如今或可仗著墻高院大阻攔。
況且安平公府前院和守門的小廝家丁們,都有點兒本事的,大約也能派上用途。
“告訴各處守著的人,務必打起精神,若他們攻門,不必來報,只燈火為信,打他娘的!”李校尉下令道,話中還帶了臟字。
“是。”令官得令,轉身走了。
佟小鎖由著李校尉安排,直到聽他布置完,才對外面道:“既然沒圣旨,又是這個時候,是矯詔吧?”
瞬間,她的語氣變得凌厲起來,呵斥道:
“哪兒來的賊子?竟然膽敢來安平公府假傳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