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小鎖這說不上是生氣還是玩笑的態度,讓兩個小廝更加惴惴難安了。
“大小姐,我們……”矮個子的小廝差點兒就要說了實話,高個子那個則慌忙搶先說話:
“大小姐,小的們,小的們哪兒敢賭錢呢?”他賠笑道,“小的們只是因著過年高興,所以一樂罷了。”
佟小鎖笑著將銅板扔回了錢堆里,道:“賭沒賭的,讓人來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嗎?”
高個子小廝打了個哆嗦,不敢再說話了。
佟小鎖嚇唬夠了人,這才伸了個懶腰,邁步向外走了。
“我現在要出門,你們好生守在這兒,等我回來若是沒人知道我出去了,今兒就無事;若是被人知道我出去了,本小姐就親自帶人抓你們的賭,可知道了?”
兩個小廝嚇得腿都軟了。
若是去年元旦的時候,聽見佟小鎖說這種話,他們只會當笑話聽。
但是今年卻不一樣了。
如今的佟小鎖在佟府仆人心目中,地位隱隱已經在佟老太爺、佟老太太之上。
畢竟那是護住滿府性命的人呢。
只是這出門……
“大小姐……”矮個小廝到底軸些,還要說什么,只是還沒出口,佟小鎖已經回過頭了。
“不愿意嗎?”她問。
高個小廝忙拽了他一下,賠笑道:“是,大小姐,小的們知道了。”
佟小鎖滿意地點點頭,一回身,恰好看見那個小徒弟煙紅著臉,抱著冊子,想跑又不敢跑地站在那兒。
她對他很友善地一笑。
小徒弟的臉更煙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嚇的,突然就擺著手道:“我,我也不說。”
若不是時候不對,只怕眾人都要笑出來了。
“我知道,你不會說的。”佟小鎖一本正經地回了一句,負著手,邁步出了門。
直到見佟小鎖離開,小廝和小徒弟才松了一口氣。
高個子的精明小廝,乜斜著眼睛看拾丫頭:“莫不是你和大小姐串通的?”
拾丫頭立刻斂住笑容,正色道:“這叫什么話?大小姐要不要出門,便是老爺夫人都不管的,又何必與我串通?倒是你們,不念著她不抓你們賭錢的恩,卻來這么說。”
說著,她作勢也要往外走:“罷了,我這就叫小姐回來。”
那小廝被她糊弄了過去,又不敢拉拾丫頭的衣服,便拉著她的食盒,將她扯了回來,嬉皮笑臉道:
“拾大姑娘莫要生氣,是小的說錯了。”
拾丫頭一笑,順勢將那食盒放開了,臉上依舊帶著微慍:
“看在你平時還算孝敬我娘,又幫過遠哥兒的份兒上,不同你計較。這個是我娘新作的,趁熱吃了吧,然后好生當差,大小姐也不會虧待你們的。”
她的話意有所指。
兩個小廝心中已經明白,忙不迭應是,爭搶著吃糕點,還遞了一塊給那小徒弟。
佟小鎖自然不知道拾丫頭連蒙帶拐的,給她收了兩個不怎么靠譜的小廝。
她只是站在大路中間,呼吸著名叫“自由”的空氣。
許久未見的帝京,連冬日的冷空氣,都顯得那么溫暖呢。
佟小鎖背著手,得意洋洋地沿街走著。
頑童在街上放爆竹,因著過年的緣故,街上除了偶爾的幾個貨郎,小攤販都已經沒有了,各家店鋪換上了新的對聯福字,伙計們都是一身新鮮的衣服,遇見了人,總要道聲“新年好”,再說一句“客官發財”。
佟小鎖一邊欣賞著街景,一邊就到了云來客棧的門口。
云來客棧在城西偏南一點點的位置,雖然不在商街之上,但依舊是靠著大道,更有帝京西門連通,所以客人以行商居多,甚至有不少是胡商。
因此,這云來客棧的伙計似乎也有些胡人血統,膚色更白一點兒,眼睛也有些發藍。
見有個瘦弱的小公子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伙計連忙堆笑過來,拱手道:“客官發財,新年吉祥,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長得雖然像外國人,但這官話說得很好。
“店家財源廣進,吉祥萬安。”佟小鎖似模似樣地回了個禮,“我來尋一個姓金的婦人,不知道她如今,可還住在這兒?”
小伙計聽說,忙道:“是住在丁字房的那個金姑娘?客人跟著我來吧。”
“有勞。”佟小鎖笑道。
小伙計帶著佟小鎖繞出客棧大廳,往后院去,待過了影壁,再過了一重門,就看見金掌柜正站在那兒,和昔日佳客至的跑堂清兒,不知道說些什么。
回頭看見佟小鎖來了,她一笑,打發了清兒,又對佟小鎖道:“貴人可算到了,屋里來吧。”
清兒對著佟小鎖作了個揖,便離開了。
佟小鎖則跟著金掌柜,進了很是靠后面的一個客房。
“這是我們東家,”金掌柜將一塊散碎銀子遞給伙計,叮囑道,“你只管撿好的干果蜜餞就好,不拘細致,但必須干凈。”
小伙計接了銀子,忙不迭地答應著,人離開時,還貼心地把屋門關好了。
佟小鎖這才笑問:“金掌柜氣色真不錯。”
金掌柜坐在她多面,為她斟茶,笑道:“東家看起來,精神更好了。”
她說著,將茶杯端給佟小鎖,問道:“東家這時候出門,到底危險些,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佟小鎖喝了半碗茶,開門見山道:“四娘知不知道城南有個賈散子的事情?”
金掌柜聽說這話,頓時就明白了。
“就是這事兒?”她的語氣略微帶著不屑,不過顯然不是沖著佟小鎖去的,“他急三火四地來尋我,我還當他明兒就要被殺頭了呢,原來是怕自己要死了,卻拿這個事情,忽悠東家來了。”
佟小鎖聽她這話,倒是來了興致。
“這話如何說?”她問道,“還有賈散子這個人,他是如何發現的?”
金掌柜略微一頓,嘆氣道:“這事情說來話長了,倒是要從小婦人的身世說起。”
佟小鎖嗯了一聲,自行給自己續滿了茶杯:“你說,我聽著。”
金掌柜微垂眉目,緩緩說道:
“昔日家父屈死在牢房,小婦人也被發配西疆,人心險惡,孤身女子又是犯婦,自然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