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八年九月底,在暢春園行宮住了半年的康熙終于帶著太后、一干嬪妃回到了紫禁城。
暢春園是避暑的好地方,但是天一冷,多湖多水的園子可真真是潮濕陰冷,便不是什么好住處了。紫禁城雖然四四方方,但好處是遮風暖和。
比起鐘粹宮,其實昭嫆還是更喜歡芳椒殿些,不只是因為芳椒殿寬敞華麗,更是因為芳椒殿院落寬敞,一出門便是清芳圃,往東是東湖,往西是竹林,簡直是坐落在山水花草之中。
而鐘粹宮就是那么個四方四合的大院子,雖然西鄰御花園,可說實在,御花園昭嫆早就逛得膩歪了。何況御花園也不大,總面積還沒用清芳圃大呢!
濡兒和小雞才剛過了百日,已然是粉團團可人了,兩個孩子都胖了一圈,肉嘟嘟格外喜人。
濡兒在乳母懷中貪婪吮吸的,嘴里含著一個,另一只手還抓著另一個,大眼睛警惕地瞪著四周的人,似乎生怕旁人搶了她的食物。
而小雞已經吃飽了,打著哈欠,一副困怏怏的模樣。
這時候,白檀快步進來,屈膝道:“娘娘,奴才去打聽了,儲秀宮對外宣稱王常在是三更天才歿了的。但實際上,似乎是剛生完十六阿哥,才兩更的時候就已經斷了氣了。”
二更、三更……昭嫆略一想便明白了,“這個不打緊。”——二更天是亥初三刻到子時,子時以后便是三更了。良嬪如此宣稱,是要告訴眾人,王常在是生完十六阿哥的第二天才去世的。
如此一來,十六阿哥的生日便不是王氏的忌日了。良嬪只是不想十六阿哥擔了克母之名罷了,沒什么大不了,且隨她去吧。
白檀又道:“王常在的喪禮辦得很是草草,由良嬪一手操辦,誰也沒插手,六宮也嬪妃沒一個去給王氏上香送別的。”
“哦?”昭嫆挑了挑眉,“王常在死了,難道一個人都沒去儲秀宮看看?”
白檀一忖,急忙道:“德妃在王常在死后第二日清晨去了儲秀宮,據說是闖了進去,還獨自一個人進了良嬪的正殿。二人私底下不知說了些什么,不過據說德妃出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
臉色很不好?昭嫆挑眉,德妃這是知曉王氏死因,所以嚇著了嗎?
昭嫆瞇了瞇,德妃的舉動很可疑啊,又是闖進儲秀宮,又是單獨跟良嬪不曉得說什么……這兩個女人該不會是私底下串聯了吧?良嬪……一直很安分,如今又好不容易得了個兒子,應該不會犯蠢吧?
昭嫆正想著此事,宮女春鹛便進來稟報說,良嬪求見。
昭嫆笑了,“這下子好了,解惑的人來了。”——良嬪在她回宮后,第一時間過來,便足矣說明她沒有跟德妃聯手,這真是個值得高興的好消息。
昭嫆叫乳母把兩個孩子抱去內室歇息,自己整理了一下妝容,便去正殿見良嬪了。
良嬪依舊穿著老氣,一身八成新的深綠色潞綢旗服,萬福紋滾鑲,生生襯得人都老了幾分。
“嬪妾給皇貴妃娘娘請安。”良嬪急忙深深一燉,恭恭敬敬行了個萬福。
昭嫆笑著擺手:“本宮還不曾行冊封禮,良嬪不必如此客氣。”
良嬪笑著道:“不管有沒有行冊封禮,既然皇上都下旨了,那娘娘自然就是皇貴妃,嬪妾又豈敢失禮?”
昭嫆抿唇笑了,“良嬪如此知禮,所以本宮一回來,就急著來請安了嗎?”
良嬪抬頭,坦然道:“不只是請安,嬪妾更是有一事要稟報娘娘。”
“哦?”昭嫆笑容滿面,“那本宮洗耳恭聽。”
良嬪正色:“是有關德妃的事情……”良嬪不做絲毫隱瞞,便將數日前德妃闖入她寢宮,那一通的恫嚇之言,一字不漏地稟報了昭嫆。
昭嫆臉色漸漸含了幾分青意,言語中,德妃雖未點名叫良嬪攀誣她,但意思已經足夠明顯了!昭嫆惱怒不已,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上,“這個烏雅氏!本宮也不曾虧待她!她竟然——”
良嬪淡淡道:“德妃已非昔日景仁宮那個仰人鼻息的烏雅貴人了,如今貴為四妃之一,自然心氣也大了。”
昭嫆冷冷道:“她還真是敢想敢做!只是她也不想想,就算搬到了本宮,難道她德妃還能取代本宮的位置嗎?簡直是癡人說夢!”德妃的出身,就注定了,她此生封妃已經是巔峰了!康熙不會封一個包衣出身的宮女為貴妃乃至皇貴妃!
良嬪笑了笑:“嬪妾揣度,德妃應該沒奢望把娘娘從副后的位置上拉下來,她只是想打破娘娘一人專寵的局面罷了。”
“哼!”昭嫆撇嘴,德妃是想要先撕開一條口子,再聯手良嬪,徐徐攻略康熙啊!只可惜良嬪沒有陪著德妃去冒這個險。
昭嫆笑著看著良嬪,“本宮一回來,你就跑到鐘粹宮來,只怕落在德妃眼中,少不得要怨恨你了。”——良嬪來她這兒,自然是告了德妃的密,德妃如何能不惱怒。
良嬪幽幽一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德妃既有了這等心思,那么德妃和娘娘只見,嬪妾只能挑一邊站隊。嬪妾難道放著堂堂皇貴妃這邊不站,跑去為永和宮搖旗吶喊嗎?”
是啊,只要良嬪沒有爭寵之心,難道要放著昭嫆這個堂堂掌攝鳳印的皇貴妃不巴結,跑去巴結一個包衣宮女出身妃子?!
昭嫆莞爾一笑:“其實良嬪無需這么急著來告訴本宮德妃的企圖,容后有機會暗中道明便是。”
良嬪微笑著道:“嬪妾承蒙娘娘厚愛,有了十六阿哥撫養,如此大恩,嬪妾豈敢又半分不誠?”說著,良嬪輕輕一嘆,“何況嬪妾出身卑微,只怕在太后眼里,是沒有資格撫養阿哥的,萬一德妃惱羞成怒,在太后跟前說了什么,可如何是好?”
原來如此,良嬪是來投誠的,也是來尋求庇護的,良嬪所圖的,不過就是保住十六阿哥養在膝下罷了。
昭嫆揚了揚眉:“這個你不必擔心,固然太后不喜歡你,可也沒怎么喜歡德妃!德妃若老老實實便罷,若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本宮也不會坐視不理的。”——不過她倒是覺得德妃沒那么愚蠢。
德妃這個女人實在難料理啊,她畢竟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更遑論什么罪證了,這次的事兒,更是沒法問罪。德妃大動作沒有,小動作不斷,的確叫人有些頭疼呢。
哼!昭嫆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她一個皇貴妃,難道還治不了區區一個妃子不成?!這個德妃,還真把自己當個實權人物了!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