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繼續屏息聽墻角,這些可怕的熱心命婦,將白少將從頭說到尾,扒了個仔仔細細,端一邊心中同情白階,一邊將有用的記住。
原來白階還有個八歲的胞弟叫白凡,與白階性格差別大,比較調皮好動。
“這么好,怎么沒個相好呢?”
“人家在軍營,不是想見就見的,而且沒聽說過,越是優秀的人越不容易找到相好嗎?”
最后大家一致感嘆。
然后又紛紛開始推薦自己的適齡親戚,或者親戚的親戚,親戚的朋友等等。
當時人白階完全不知情。
公戶端遙遙看著座武官二列的白少年,覺得頗有意思,如果自己身邊有聽話好用的姑娘,肯定用她試試能不能收買白少將軍。可是跟這么命婦們推薦的一比,自己沒姑娘在手,連自己都不夠格配的上,琴棋書畫樣樣不精,溫柔賢淑沒有,罪過罪過,苦了止王將自己收下。
白階視線無意識往這邊看了一下,沒想到與端的眼神撞在一起,似乎聽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她眼神帶著藏著的笑意。端沒有主動避開視線,白階卻假裝低頭喝酒避開。
戲臺上開始唱戲,命婦們注意力被新鮮事物吸引過去。
端看著臺上人的一唱一笑,一怒一哭,將人的悲歡離合濃縮到一個舞臺上,臺上人在唱,臺下人在看;倒影在水中,又如水上人在笑,水下人在看。吁乎!
姑城的戲班上臺,首先唱的是姑城百姓最愛看的一出——鳳凰神獸的誕生。
端每每看到這出戲,心中萬分尷尬,里邊的神獸出生的驚天動地,哪里有半點她的影子!
端不滿地瞪遠處的止一眼。
止正與一位官員說話,他的眼神溫柔地笑了笑,轉瞬即逝,無人覺察。
命婦們第一次聽,覺得新鮮有趣極了,這離奇的神話般是我們姑國的神獸吧!
紅娘驚嘆:“要是我能見這神獸一眼就好了。”
端面無表情地在她面前晃了兩眼。
紅娘聚精會神,煩死端打擾她:“好姑娘別鬧!”
這出戲是鳳凰神獸的誕生,難不成下一出繼續講神獸的成長?端冷汗淋淋,像自己做了壞事一樣擔驚受怕,生怕被別人發現自己就是里邊的神獸。
好在這出戲唱完,換了種曲風,沒把神獸的每一年都唱出來。
并州府內亮起點點燈火。
白階中途出來,神使鬼差般走到議事廳外,在一顆樹背后,想要翻出點什么東西。他留在這兒的卷紙與細線已經不見,看來被她今日拿走了。
臺上姑城的戲唱完,端悄悄先離開。
紅娘留戀戲臺,一步三回頭地去送端回去。
端假裝奇道:“往日不見得你如此貼身跟著,忽然這么殷勤,我心中怪怕的。”
紅娘呵呵干笑:“以前我失職,姑娘不要多追問了。”
“那戲你不看了?”
紅娘用哭一般的表情擠出笑容道:“不看了。”
端無奈道:“我這么大個人,想尋思去哪誰也攔不了,想見誰旁人也管不了,你在旁邊陪我也是浪費時間,我不過先回房而已,等止王回來我就睡。”
紅娘聽端說這番話,猜到她已經知道自己被止王給盯住了,她說出的話即是說給止王聽的。心下一驚,連忙勸道:“姑娘何出此言,求之不得呢!”
端拍拍紅娘的肩膀,慢慢走路回屋,紅娘未再說什么,亦步亦趨地跟著。
這根細線,大約如發絲這般細。
在庭中練箭,一連數發,難及線。
端托腮凝神思索。
直到暗紋衣袍出現在視線中,端才回過神,止將端從地上拉起來:“這么冷的天,怎么坐在地上。”
“你回來了?”端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半埋怨道,“喝得這么晚,有沒有喝醉?”
止搖搖頭,見她身旁擱著箭筒,道:“又在練箭?”
“是啊,順便等你,等得我都出神了。”
止握住她凍冷的手,用力搓了搓,想將她的手焐熱。
端盯著止的神情打量,打趣道:“咦,你這是在心疼我嗎?”
“嗯。”止點頭。
端嘴角控住不住地往上翹,止看她既得意又有點傻的笑,伸手敲敲她的腦袋,然后牽著她的手入內。
端斜倚著矮榻,對著瓷爐暖手,長發及長裙皆散在榻上。雖然年底百姓都休養生息,但公戶止的事仍舊不少,止洗漱出來,還有本子要看。
端覺得他這樣甚辛苦,以往內室置在他書房后邊,對他相當便利,如今將內室單獨移開,卻讓人將本子送來內室,變成在內室里當書房,不過還不是為了她清靜。
止讓她到床上自己先睡,端不肯,一定要陪著止,陪著陪著,不知不覺卷著身子在止旁邊的矮榻上睡著了。瓷爐還在手邊,這回生怕她燒了自己的頭發,止將她輕輕抱回床上。
端夢中喃喃叫了聲止。
止低頭去看她。
端閉目安睡,長發有些許滑在臉上,止替她攏一攏發,輕輕將她臉龐細發撥到一邊。
止想起數個白日起床時,端抱著他,柔柔道,醒來覺得更愛你。
他雖無甚表示,心像獨立長了一雙手,他人走了,心留在原地,獨自擁抱她。
端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先睡著了,無奈還是睡著了。猛然間驚醒,見床邊壁紗籠的燭火被吹滅,而床幔外透著九枝燈的光,端披衣下床,果見止還在處理公事。
止專注各司本子,連案臺旁的暖爐燒得只剩余火了都不知道。沒了暖爐,冷得剛從被窩中鉆出來的端打抖,連忙給暖爐加炭,給止披上一件白面氅。
止一面握著她的手,一面不停筆地批示,抽不出空與她說話。
端一只手被他握著,另一只手枕著腦袋,從低處仰看止,他專注的目光看起來甚是撩撥人,端低頭不敢再看。
終于,止將本子都看完了。
端松了口氣,道:“老天爺啊,怎么你比爺爺還要多本子看呀,卯日星君都快出來當值了。”
止往窗外看看,見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
北方有紛揚的大雪,這兒卻難得見一次完整的雪,而今晚悄無聲息地正在落。
所謂瑞雪兆豐年,來年會是個好年,止方覺得這雪真是來得及時。
一年便又過去了,明日便是除夕,止看一看旁邊的端,雪色映襯得她如一幅畫。
“怎么這樣子看我?”端道,“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止笑一笑:“稍微看一下你,都被發現了。”
“你看了好久了,我不出聲打斷你都不好意思了。”
“是嗎?”止不承認,“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目光灼灼,不用看都知道。”
止頗難為情,不情愿道:“好吧,你贏了。”
“這么好的雪,想出去走走還是去趁天亮前睡一覺?”止問。
端當然選擇睡一覺,因為她想止好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