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遙觀翁家的馬車疾馳而來,趙老夫人臉色一喜,轉眸看向檀生,用眼神問“這是什么意思?”
檀生瞪大雙眼,眨巴了兩下表示“我怎么知道?”
趙老夫人眼風一轉,看翁家那位大郎君與鎮國公府家的世子爺都站在檀生身后,神色很是親昵的模樣,趙老夫人心念一動,慈眉善目地和藹注視翁佼,“可是平陽縣主要回京了?”
也不知道為啥…
當他與翁佼站在一塊兒…
人們總是下意識地認為翁佼是好說話加討喜的那一個。br/
許儀之莫名地向前挪了一步,恰好擋住了檀生和翁佼的視線。
這樣就看不見了!
許儀之心里喜滋滋。
翁佼手搖紈扇,他算是小神棍那起子爛事的半個知情人,從小杏花一開始撒銀子出去查證真相,他就以他堅韌不拔的態度俗稱不要臉、驚艷卓絕的個人魅力俗稱見縫插針,敏銳細致的甄別能力俗稱八婆了解到了些內幕消息,越了解越不喜歡趙老夫人,看著老太太慈眉善目一張臉就像看見了一只得了道的狐貍祖宗,叫人瘆得慌。
“要回京了。”翁佼紈扇搭肩,眉梢處極為風流,“看來這吉日就是吉日,大家都看得中。”
這是個屁吉日。
八月初六,前不挨村后不著店,還冒著沖鬼節的風險...
任何一本黃歷書都不可能在這日子上圈個“易出行”…
這明明就是她為順應趙老夫人心思隨口亂謅的日子…
翁家抄襲得也太明顯了吧!
檀生斂眉眨眼。
翁佼這話兒讓人沒法接,趙老夫人太諂媚了墮顏面,太冷淡了又和之前的設定不匹配,趙老夫人倒是不在乎面子問題,只是如今碼頭上這么多人拿她這皺巴巴的熱臉去貼這個公子哥的冷屁股,她年紀一大把了到底還是做不出來的。
翁家的馬車臨碼頭,平陽縣主與趙老夫人寒暄幾番后便領著翁家女眷上了那大船,趙老夫人等老半天也沒等到平陽縣主邀她去船上坐坐看看的信號,便沉著臉也領著趙家女眷上了另一架兩層小船,男人們在碼頭指揮挑夫把行李塞進船底箱中。
“嗚嗚嗚——”三聲。
船脫韁順水東流。
趙顯站在船脊處注視著自己待了近十年的南昌府,腰桿挺了挺,一邊緬懷過去一邊意氣風。
“叔父,當年離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情吧?”檀生迎風而立,語氣平緩。
趙顯微微一滯,“離家?”
“赴京趕考呀。”檀生淺笑,“祖母說叔父十七歲就赴京趕考了,是廣陽府乃至四川省十年來最年輕的舉子。”
離家時是什么心情?
這么多年過去了,記憶險些消失在時光里。
如今奮力撈上一撈,倒是還能撈起來個一言半語。
白九娘給他備了三個冬夏的衣物,從冬天的夾襖到夏天的褻褲,都是白九娘熬了幾個月為他做的。
要下場考試的時候是冬天,從廣陽府寄來了幾只鎏金暖手火爐,白九娘在信里說,她輾轉了許多人才打聽到京師里流行的樣式,托了相熟的師父給打造出來的。
這個傻女子。
他在定京呀,他要想買時興的式樣,不比她方便嗎?
趙顯的意氣風瞬時頹了下去,同檀生說了幾句,“不要靠船欄站,仔細大風”便心灰意冷地埋頭回船艙。
檀生頓生出小孩子氣的滿足。
就這還意氣風呢!
白九娘可還在地底下看著呢!
我現在奈何不得趙家這一大家子,不代表我以后奈何不了!就算是我現在奈何不得,我也能讓你惡心!讓你天天過不順意!
檀生陰暗地“嘿嘿嘿”。
嘿嘿完一扭頭便見隔壁大船上站著朵許杏花,檀生瞬間高昂頭顱轉身向里間走去。
許儀之一張臉跟糊了雞屎一樣綠。
“你覺得…趙姑娘是不是在躲著我?”
就是在躲著他。
任何幫助都不想接受,就算接受了,也得用同等價位的東西來還。
許儀之猶豫再三,終于不恥下問。
之前也是能不跟他說話就不跟他說話,能跟他少說一個字就絕不多張一次口
為啥要躲著他呢?
他明明這么可愛又活潑呀。
翁佼想了想,“倒不是躲著你,趙大姑娘是個謹遵禮數的人…”說著說著翁佼自己都覺得自己在說胡話,哈哈笑起來,“得了吧,就承認你不招趙大姑娘待見唄!”
“那她為啥不待見我呀?”許儀之破罐子破摔,在翁佼跟前丟臉不算啥,如今他這瓶頸期卻看似很難度過呀...
“這我咋知道,我聽街頭王大媽說她們都覺著趙姑娘是個平易近人的小姑娘…嘖嘖嘖,你看看她身邊那幾個丫頭越長越胖就知道趙大姑娘有多縱著自家人了…嘖嘖嘖,你再看看翁箋一說起趙大姑娘喲,那個兩眼直放光…就是我,趙姑娘也是笑意盈盈地和我扯東扯西…”翁佼刺激夠了,雙手一攤,神情極其認真,“你是不是在趙姑娘跟前半個時辰洗四遍手了?”
“我沒有!”許儀之反駁——他自己控制住自己了的!
“那你是不是給趙姑娘看到你把玉佩編成冊了?”
“我沒有!”
“那趙姑娘是不是知道了,你每日出恭時間都是計劃好的了?”
“怎…怎么可能!”許儀之難得破功,漲紅了一張臉。
翁佼手摩挲下巴,做沉思狀,“既然都沒有,也就證明你這些怪癖還沒暴露。既然還沒暴露,趙姑娘又如何能未卜先知…誒不對,趙姑娘是正兒八經能未卜先知的!”翁佼神情一凝,嚴肅問,“你說有沒有可能,趙姑娘是自己算命算到了你其實是個神經病,才會一直躲著你呀?”
許儀之:“….”
險些被翁佼肅穆的語氣給騙了!
許儀之氣得拂袖而去,袖子拂到半路又硬生生屈辱地折轉了回來,“那你有沒有法子叫趙姑娘不躲著我?”
“有。”翁佼脆生生地應了。
許儀之眼神一亮,火熱地看著他。
“你把趙姑娘給娶了。”
能威逼,為啥還要利誘?
翁佼直線思維模式,“這樣名正言順,她身邊只有你一個男人,她想躲就沒地躲。關鍵很重要的一點是…”翁佼斷了個話頭,引起了許儀之極大的興趣,“你要確定,你不是因為好奇,不是因為占有欲,不是因為強爭一口氣,而是因為你喜歡她。”
喜...喜歡她?
許儀之面容沉定。
翁佼紈扇不離手,身上噴著百馥春香噴噴的秘制,搖了搖扇子把這香傳得更遠了,“你要篤定,你是因為喜歡才能容許自己靠近。這狗屁世道吧,對水一樣美麗的女孩子太艱辛了,有時候你的一時之氣會毀了小姑娘一輩子,你是男人,你得自己想好。”翁佼頓了頓,笑道,“就像白馥春那老板娘似的,魏朝一死狗男人舔著臉去勾搭,勾搭來勾搭去,老板娘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如今也折了。這一下徹底傷心又傷身,氣得不得了喲喲喲…”
有時候吧,病急亂投醫,還是有點用。
至少翁佼豐富的生活經驗都來自
許儀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江上的生活吧,比檀生想得更有趣,也不知怎的暈船暈得那叫一個七葷八素,每天都換著花樣一百零八式吐,吐完膽汁吐黃水,吐得連趙華齡巴在門口裸地挑釁都力氣回應。
“…你看,這是我外祖家送來的絹花,零稠香熏制的,大姐姐看我戴著好看不?”
“…哎喲,到京師了就好了。我讓外祖給大姐姐請個好大夫來看看,莫不是身子骨有問題?我可聽說了,大姐姐以前在廣陽府的時候吃穿都不好,年少時積攢下的病根最燒人,往后說親可怎么辦呀…”
“…我聽我外祖說定京城可好了,有天橋有豆腐腦,外祖說還要帶我去聽京劇。呵呵呵,到時候我也記得把大姐姐帶上噢。”
京師是你家入股開的凈房嗎?
一股莫名其妙的傲嬌感哪里來的...
“哇嘔——”
檀生雖然暫時喪失了言語攻擊,但好歹還尚存物理攻擊!
“啊啊啊!你怎么吐到我裙子上呀!知道這裙子是什么料子嗎!把你賣了也賠不起呀!嗷嗷嗷好惡心!”趙華齡尖叫著拎起裙擺四下跳腳。
谷穗特別勤勞,端起簸箕就沖上前去,“唰唰唰”一陣亂掃,卻引來了趙華齡持續升高的叫囂。“啊啊啊啊!你這丫頭怎么不長眼啊!掃個地也能往我臉上掃啊?!”
趙華齡手忙腳亂地敗興而歸。
翌日,趙華齡換了身衣裳再來站崗,剛張口,“我外祖可說了…”
“哇嘔!”
趙華齡又開始拎起裙子跳熱舞了。
“京師你沒去過吧…”
“哇嘔!”
“我外祖來信了…”
“哇嘔!”
到后來,檀生時常以“老子要多吃點!只有多吃,才能多吐!”的真理來激勵自己忍住惡心,綠著眼睛吃下攻擊趙華齡的彈藥!
官媽媽心下甚慰。
無論是怎么起作用的...趙華齡小姑娘也算是積攢了一樁功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