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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故人(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故人(中)
檀生的陡然冷淡叫趙顯無所適從,趙顯愣了片刻,快步跟上。
那姑子三彎四拐帶著趙顯與檀生入了東岳觀后廂,趙顯是男人,被請往院落聽風齋喝茶聽經,那姑子領著檀生向等候的長廂走去。
檀生笑瞇瞇地遞了一只銀馃子過去,“初一、十五,觀里還真是熱鬧呢。”
那姑子拿眼神掂了掂那銀子重量,看那銀馃子實貼锃亮,手一伸一縮就把銀子撈進了荷包里,“那可不是,來來往往都是人,誰不知道東岳觀是南北直隸靈驗的道觀呀。”
檀生笑道,“我們一家子到定京來沒多久,剛聽說東岳觀靈驗,這不便過來了嗎!”
“那你們可是來對地方了!”姑子捂嘴笑。
檀生也笑,話鋒一轉,輕聲道,“我聽說東岳觀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不少貴家太太過來…”
檀生說著便又塞了錠銀馃子去。
“還請小道長同我說一說,今兒都有哪幾家的太太來了?”
又是個把道觀當媒婆的姑娘!
這樣的姑娘,她可見多了!
指望著被貴家太太看上眼,從而鯉魚躍龍門
嘖嘖嘖
這些姑娘可真是識貨!
可算是來對地方了!
小姑子自以為搞清楚檀生的訴求了,把銀子往袖里一抹,埋頭輕聲道,“今兒來這兒的有永寧侯府家的大奶奶、戶部楊尚書家的老夫人…”小姑子抬頭看檀生一眼,嗯,這姑娘長得美,屬于鯉魚里長得漂亮的錦鯉,應該能搏一搏,“你我私房話,偷偷告訴你啊,永寧侯府家的大奶奶有兩個兒子,長子十四歲很是驍勇;楊尚書家的老夫人一心向道,喜歡懂道學、溫柔的姑娘…”
還沒說到點子上。
檀生埋頭靜靜聽。
那姑子想了想,再道,“噢,還有位夫人。”
檀生一挑眉。
“是周篤先生的夫人,這位夫人只要道觀開門,這位夫人就會來問道。”
不過周先生的夫人對這位姑娘應該沒有啥用處吧?
她可沒聽說,周先生家還有待字閨中的小公子呢。
那姑子正準備著重推銷一下楊老夫人,卻聽這位漂亮的小姑娘輕聲問道。
“敢問小道長,周先生家的夫人如今等候在幾號廂房呢?”
“在庚寅號。”
“那現如今正覺女冠正在為哪位夫人禮經授道呢?”
“正在為岳陽大長公主講道。”
檀生心頭一喜,一小顆銀馃子又劃了出去,“這廂謝過小道長了。”
那姑子莫名其妙接了三錠實貼的銀馃子,有些摸不著頭腦,只見那姑娘越過她直奔庚寅號上房。
誒誒誒?
所以還需不需要她幫忙找相公了呀?
交年費可是有優惠的呀姑娘!
三百兩銀子告知侯夫人動向;二百兩銀子告知三品官夫人動向;五百兩銀子安排您和泰安大長公主擦身而過——您才來可能不知道,泰安大長公主家有個公子叫阿玠,那可真是長得閉月羞花呀姑娘!
姑子的甩賣被扼殺在了萌芽中。
檀生疾步快走,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庚寅房,深吸一口氣后,輕輕扣了扣門。
“誰呀?”
“東岳觀有些大…我…我走丟了…煩請夫人開開門,天氣太熱了,小輩來討一口茶水喝…”檀生語帶哭腔。
里間靜了靜,隔了一會兒便聽聞有腳步聲,“嘎吱”一聲,門板大開。
開門的是一位布衣麻裙的老婦人。
檀生抹了把臉,恭恭敬敬地往里走。
里間坐著一位月白衣裙,形容氣質頗佳的貴婦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檀生心里卻知道這位夫人已經將近六十了。
“夫人安好。”檀生蹩手蹩腳地行了個禮,開口是不太熟練的官話和四川話的混合體,“小女是直隸刑部侍郎趙顯的侄女…今日第一次來東岳觀…人太多了…”
那夫人眉目淺淡,不言自笑,“姑娘快坐下吧。周嫗給姑娘斟一盞茶湯。”
那布衣麻裙的老婦人斟了盞茶雙手呈給檀生,細心添了一句,“姑娘仔細些,可有些燙呢。”
檀生怯生生地接了過來,道了句謝。
那夫人許是很久沒見過到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了,語態親切,“趙姑娘可是才進京不久?”
檀生捧著茶盞,呆呆愣愣地點點頭,一五一十全說了,“是的呢,十日前才進京…”說著便不好意思地埋首一笑,“小女官話說得不太好,還望夫人海涵見諒。”
那夫人笑起來,再讓周嫗上新鮮茶點來,“…這是東岳觀做得很好的豆沙團子,趙姑娘吃一吃,等用過了,我再讓周嫗送你回去。”
檀生羞紅一張臉,伸手去拿那豆沙團子,小小咬了一口,頓時眼神變得亮晶晶,“好吃!”
“好吃吧,若是愛吃,我叫周嫗給姑娘裝上一袋送去。”
檀生連連擺手,“不妨的不妨的,嘗過了就可以了,怎么能勞煩夫人您呢。”
此時的檀生羞怯得絲毫看不出,其實是一名持械砍人小嘰嘰的奇女子。
若是官媽媽在身后,或許白眼已經翻上了天際。
又是一陣寒暄,多是那夫人問,檀生答,一盅茶喝完,那夫人戀戀不舍地喚來周嫗,“送這位小姑娘回自己的廂房里吧,一定要送到她家人的手上…”
周嫗連聲稱是。
檀生規規矩矩地再福了身,轉身向外走,哪知其抬起手,手指剛好觸碰到竹簾時,檀生似是想起什么來轉過身,眼神清澈、面容稚嫩地看著端坐在桌后的那位夫人,輕輕道。
“您是周篤老先生的夫人吧?”
“阿容請我代問您好,也代問周篤老先生好。”
“她說,她在那邊過得還不錯。”
“她說,只是她的墓里是空的,你們燒的紙錢,她都收不到。所以沒錢買通鬼差前來看望你們。”
“她說,她好想阿炳,阿炳已經快二十歲了,也長得很好。若有機會,她想帶著阿炳前來看望您與周老先生。”
“她還說…”
檀生的語氣淡淡的,好似沒有任何重量,默默地落在了地上。
“砰噠!”
一聲巨響!
那位夫人左手的茶盞、右手的茶壺盡數落在了地上!
那位的夫人臉色變得死白!
就像一具已經死了二十年的尸體。
周嫗連聲驚呼起來,那尖利的聲音繞梁三日,久久不散。
檀生抿嘴笑了笑,“反正,阿容就是讓我代問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