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盈芳笑著道,“所以我和她打交道不多,可到底貼隔壁住著,話總不好說那么絕。鬧過了對剛子哥影響不好。”
方周珍聽她這么說,嘆了口氣:“說來說去,小向目前的級別還是太低,得想辦法往上動一動才是。”
琢磨著公爹今兒找七一三的師長談話,不知道會不會幫向剛美言幾句,怎么說也是他的侄女婿,應該會提拔一下的吧?
盈芳卻覺得男人升遷的夠快了,年初轉了個正,都聽到不少酸言酸語,要是這么會兒工夫又往上升,還不得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啊。
再說了,她不認為向剛會喜歡平白無故地受提拔,他一早就說過,喜歡靠實力爭取。
于是反過來勸方周珍:“方姐姐,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男人的事業,我想還是交給他自己闖蕩比較好。不管他怎么想、怎么做,只要大方向正確,我都支持他。”
“好了,我就嘀咕這么一句,你反駁我一大堆。行,你們倆口子商量著定,哪天要是需要我幫忙,盡管和我說。話說回來,都這會兒了你還喊我姐啊?”
“嫂子。”盈芳無奈又好笑地改了口。
“這才對嘛!”方周珍抿唇一笑,挽上她胳膊說,“走,給我堂侄子車小衣去!”
李雙英提著籃子給盈芳送蔬菜時,兩個女人坐在縫紉機前,已經車出兩件完整的和尚小衣了。
“小舒,這是你家菜地里摘的,我看都熟了,再不摘老了。這幾個苞米棒給你們吃。今年這是最后一茬了,接下來種什么還沒想好,你有啥好主意不?”
李雙英除了幫盈芳摘了些菜,還送了她四根玉米。
地里的玉米桿子也拔起來了,就是還沒想好接下來種什么。
“蘿卜、土豆、紅薯都可以啊。”盈芳幫她出主意,自家的菜地,等辣椒收完,也打算種這些,“還有蒜苗,這個天種下,入秋后就能吃了,一直能吃到入冬。我記得團長挺喜歡這道菜的。”
“他哪是喜歡吃蒜苗啊,他是喜歡吃你家蒜苗里的肉絲。”李雙英好笑地道,“不過土豆、紅薯確實不錯,既能當菜又能當主食。行!回頭我讓老陳弄點種子去,你家要不?要的話我多弄點。去年沒種這些,家里還真發不出這兩樣來。”
“嫂子別忙,土豆、紅薯我這有,我讓老家親戚寄來的,就是想等辣椒、茄子起底后種的,我分你一些。”盈芳拿過李雙英的籃子,進西屋裝了幾個留種的土豆、紅薯,個個都是大又飽滿。完了還切了半個西瓜讓李雙英帶去給孩子吃。
“你就是太客氣了,每回來都要給我東西。再這樣,下次我都不好意思上門了。”李雙英難為情地說。
盈芳笑著道:“嫂子還說我咧,你每次來,不也給我帶東西?今兒還幫我摘菜、清雜草呢。不過就是些吃的,你要不收,下次我也不好意思再找你幫忙了。”
李雙英笑著點點她:“我算是看出來了,咱們這幾個人,就數你最伶牙俐齒,沒回都駁得我沒話說。”
盈芳嘿嘿笑了兩聲,送她到樓梯口。
回到屋里,見方周珍愣愣地盯著那一桌子的蔬菜瞧,盈芳不解地問:“嫂子,您看什么哪?”
方周珍回過神,幽幽嘆道:“我是不敢相信。”
堂堂蕭家的千金小金,吃個菜還要自己種。被小嬸看到,不知該多心酸。
盈芳沒聽明白,還想再問,方周珍岔開話題說:“剛說到哪兒了?對!奶粉!回頭我給你攢點奶粉票,不管有沒有奶水,都做好兩手準備。”
盈芳說:“會不會太麻煩了?”
奶粉這東西,比麥乳精更難得。畢竟全國就一個紅星奶粉廠,而且屬于軍需特供品,每年的產量著實有限。
南部這邊,別說寧和那樣的小縣城,連省城百貨公司都沒現貨,有票還得排隊等。
“這有啥麻煩的,爸一個戰友的兒子,如今就在紅星奶粉廠管生產,提前打個招呼,就算弄不到太多票,弄幾罐質量沒問題、就是包裝有點破損、沒辦法正常出廠的奶粉也行啊。我家那熊孩子,小時候沒少吃,回頭你看了就知道,常喝奶粉和不喝奶粉的孩子,長得就是不一樣,我家的長得可壯了,而且打小身體就好……”
盈芳聽得動了心,誰不希望自家孩子長得健健康康、結結實實的呢。便不再拒絕堂嫂的好意。
談錢傷感情,想著哪天再找些何首烏或是老山參回來,泡幾壇酒送他們吧。
太陽西斜,盈芳放下手里的針線,準備做晚飯。
調去通訊連的潘新苗小同志跑來給盈芳傳口信:“嫂子,向營長被師長留下談話,還說晚點還有事,晚飯在食堂吃了,讓您不用等他。”
盈芳也沒多想,這樣的情況不是沒發生過——臨收工被領導喊去談話,一談兩三小時,完了還要給手底下的兵上課、開會,吃晚飯的時間還是硬擠出來的。自然不舍得他家和部隊兩頭跑。
向剛不來,兩個女人也不打算做飯了。
“吃玉米吧。”方周珍提議,“今年還沒怎么吃過嫩玉米,看著糯糯的就很好吃。”
盈芳沒意見:“行啊,另外再煮個疙瘩湯吧,調薄點,既當湯又當羹。光玉米沒味道啊。”
“行。”
兩人說干就干,一個調面糊糊煮大骨湯底的酸菜疙瘩湯,另一個剝掉玉米的表皮,留下最里面那層,架在鍋里蒸。
老金馱著小金牙,和金毛一起大搖大擺地回來了。
金毛肩上還扛著個竹筐,一看,嘿!收獲很大嘛。
居然還有成串成串的野葡萄,紫黑紫黑的,個頭還算大,一看就很甜。
“哪兒摘來的啊?這么多野葡萄!”盈芳高興地摸摸金毛的頭。
“金毛真厲害啊!摘了這么多果子回來。”方周珍也笑著夸道。
前兩天第一次看到金毛時,她還嚇了一跳。聽盈芳說了來龍去脈,不由得感嘆:真是什么都靠緣分啊。
這么一只品種稀缺的金絲猴,居然成了堂妹家的寵物,還心甘情愿(大霧!)成為盈芳的小搬工,三不五時地往家撥拉各種普通人很難摘到的野果,讓人說什么好!
金毛受到表揚,一陣撓頭搔耳,完了指指小金牙一回來就抱在懷里往外拽蓋子的麥乳精罐頭。
“你也想喝這個?行!”
盈芳大方地給它們一人調了碗麥乳精米粉糊糊。
老金嫌棄地別開頭。相比這個,它更喜歡盈芳燜在鍋里燉得酥爛的大骨頭。
看到這幾只家寵各自蹲在角落唏哩呼嚕吃晚飯,方周珍不無感慨地說:
“看到你家養的這些狗啊猴啊這么通人性這么乖,我也心癢癢地想養了。可一想到樓下鄰居家那只一天到晚嚎不停的獅子犬,又鼓不起勇氣。還說什么名貴品種、祖上曾給皇帝寵妃當過寵物的。你不知道有多煩,早上還在睡,它就開始嚎,有事沒事就在陽臺上練嗓子,對上來就我們家臥室,那滋味,嘖!有時不知發情還是咋地,嚎得可歇斯底里了,能把人逼瘋……”
一說起樓下那只據說十分名貴的獅子犬,方周珍就一臉沒好氣:“這也是為什么我不自己帶孩子,而是送去他爺奶家。一來二老喜歡帶,二來這狗叫起來實在太煩人。”
盈芳正收拾金毛背來的竹筐,見不僅有金毛常啃的野果、常戴頭上玩的野花,還有不少蘑菇、冰草。心知定是小金讓它摘的。
以前她每次上山都會找找冰草、采點蘑菇。許是冰草是地宮時最常見的綠植,到了這里,仿若見到了親戚,不管上哪座山,都會不由自主地尋找它的蹤影。
小金怕是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如今見她不方便上山,就讓金毛代為采摘,真是個貼心的小家伙!
遠在山谷里大肆獵捕晚餐的金大王,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嚇得四周一群本就瑟瑟發抖的山雞、野兔,這下更加膽戰心驚了。就怕金大王一個不高興,把它們集體給滅了。
盈芳把蘑菇和冰草單獨攤晾在米篩上。冰草涼拌,蘑菇燉湯,吃不完就曬成干。
野果種類多,讓金毛挑了一部分當它的口糧,其余的洗洗新鮮吃或是熬果醬。野花理出了一束,插到空杯子里,擺在窗臺當裝飾。
聽方周珍這么說,不禁笑道:“興許狗和人一樣,也有自己的性格,咱家的兩只性格都挺好。當然,也許老金是經過部隊特訓的,金牙隨了他的性子。總之,我很滿意。”
方周珍瞧她那嘚瑟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是是是,你家老金是一萬只里挑不出一只的軍犬王。誰家的狗都不是它對手。”
“嘿嘿……”盈芳意識到自己剛剛王婆賣瓜了,笑著把眾野果中個頭最大的野毛桃——獻寶似地呈給方周珍,“嫂子,這給你吃,別看樣子丑,味道可好了。”
應該說,金毛愛吃的,味道一般都不差。
除了酸梨生吃略有點酸,別的果子甘甜爽口。
“難怪你家有吃不完的果醬,敢情都是這小猴子的功勞。什么時候也幫我做兩罐唄,捎回京都給孩子夾饅頭吃。糖霜我來出,回頭我給你寄白糖票和錢過來。”
方周珍聽盈芳說過果醬的做法,簡單是簡單,關鍵是白糖耗不起。一般人家尋常吃的都不定夠,哪舍得用來熬果醬。不過夾饅頭吃味道倒是不錯,甜甜酸酸的,小孩子肯定喜歡。
盈芳一邊挑揀爛果子一邊說道:“就算嫂子不說,我也會給你熬兩罐的,新鮮果子不耐放,做成醬或者果脯,好吃又耐放。可惜我家沒有閑置的酒壇子,要不然還能趁新鮮把山葡萄釀成酒。”
“你還會用葡萄釀酒?”方周珍饒富興致地看她。
葡萄酒這東西,她還是聽早年留過洋的叔公說起過,說是黃頭發、藍眼睛的洋人,很喜歡喝葡萄釀酒。華僑商店里或許能看到一兩瓶,普通的百貨店、供銷社那是想都別想。外埠產品,政府一向管的很嚴,哪是那么容易買到的。沒想到堂妹居然會釀這種洋人的酒,太太太神奇了!可這東西難道不需要配方嗎?
盈芳點點頭:“我是在一本書上看到的,葡萄釀酒比一般水果方便。清水過一道瀝干后,整顆捏碎在壇子里,擱點冰糖,封緊壇口,過兩三個月就能喝了。”
之前看《紅妝黛眉》,上頭說葡萄渾身都是寶。
葡萄肉連皮吃營養豐富;整顆葡萄捏碎了加點糖能釀酒;葡萄汁和肉碾成肉泥糊臉上據說能滋潤皮膚;葡萄籽榨油搽臉能美白養顏。
不過后兩者一看就很難辦到,做泥糊糊敷臉太奢侈、葡萄籽榨油太困難。普通人家能做的,除了吃,再就是釀酒。
“那咱們釀啊,壇子我來想辦法。市里的土產五金店有我認識的朋友,再不濟我娘家肯定有閑置的酒壇,隨時都能過去拿。這是我自己去辦,葡萄酒不比其他酒水,就算咱們自己喝,也別弄太大動靜,小心駛得萬年船。”方周珍嘴上如是說,臉上難掩激動啊。恨不得現在就跑一趟市里。
盈芳哭笑不得:“嫂子,這會兒天都快黑了,末班車都開走了。你要真想釀酒,這些葡萄咱先不吃,明兒你回娘家借壇子,我去供銷社稱點冰糖回來。咱們一塊兒釀酒。”
“那就這么說定了!”方周珍高興地拍板道,“冰糖也我來買。你只負責教我怎么釀酒就好。哎呀我盼著小叔早上就來,這樣還能借他的車用一用么。”
盈芳咋舌:“嫂子你要拿多少壇子?這點葡萄,五斤酒壇釀上一壇就不錯了。”
“哎呀這東西又不是吃的,用不上在家堆著積灰塵都沒事。你看你住在這里,跑一趟市區多不方便。趁這工夫,多幫你捎些經用的家什來。你看咱倆相識到現在,我也沒送你點什么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