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靈和沈浪的再三確認之下,嘉學大師依舊是這個說法。
兩人神色有些崩潰地向嘉學大師告辭離去。
看著那氣質卓然的一男一女走出竹屋,腳步聲漸行漸遠,一個面容美艷的絕美女子負手轉出竹屋的內屋。
她面如滿月,肌膚雪白,細長的黑眉微微上挑,雙目大且有神,又帶著嫵媚與威嚴,紅唇輕輕抿著。黑亮的長發簡單束起,只簪了一支金色鳳簪,身上則穿著一件赤紅華服。
見到她,嘉學緩緩從高榻下來,躬身行禮。
容貌絕美的中年女子負手在簡陋的竹屋中走了幾步,淡淡道:“嘉學,吃齋念佛,你真的悟透塵世了?”
女子未叫起,嘉學便一直躬著身子,他聲音平靜:“不敢稱悟透塵世,只是放下塵世,方能日日探究己心,清掃心中塵垢,明心見性,但求一個不悔而已。”
“不悔?”中年女子輕聲喃喃了這兩個字,搖頭笑了笑,似有未盡之意,卻沒有說出來。她只是道:“起身吧。”
“多謝陛下。”嘉學直起身子,神色淡淡地走到了竹屋中的小桌前,自然地取出備好的茶水與杯子,給她斟上茶。
符釋卻沒有去取茶喝,她反身坐在了嘉學坐的高榻上。
見狀,嘉學便坐在了之前李靈做的椅子上。
符釋閉著眼,聞著竹屋內檀香和竹香,疲累地閉上眼,她輕聲道:“嘉學,再給我梳發吧!”
“是。”嘉學取出一支光滑的木梳,上了高榻,跪在符釋身后,放下她的發髻,一點點重新梳過。
符釋閉著眼,語聲散漫:“你說,這兩個少年兒女,探究我少女時期的心愿,是為著什么?”
嘉學搖搖頭,柔聲道:“嘉學不知。”
“她們總不會以為,她們能幫我辦到吧……”符釋閉著眼,嘴角勾起一抹笑:“若不是展廷那女人來找朕討板子吃,朕倒不知道,還有人會想要窺探帝心。”
嘉學梳發的手微微一頓,輕聲道:“不過是兩個不懂事的孩子,陛下寬宏大量,只當是個玩笑吧。”
“吃齋念佛久了,你真是越發菩薩心腸了……”符釋睜開眼,看著竹屋門外的層層落葉,語聲清冷下來:“嘉學,朕少女時候的心愿……你當真以為就是爭霸天下?”
嘉學停下梳發,退了一步,跪在高榻上,將頭貼在高榻上:“是嘉學妄議帝心。”
符釋沒有叫起,臉上也沒有半點怒火,她嘆口氣:“嘉學,五年前見你,你還未曾留發。此次再見你,你已留起三千青絲……你已決定再入塵世了?”
嘉學跪在高榻上,以頭貼著高榻,聲音平靜且清冷:“是。我已決定還俗。真正的平靜,不是逃離塵世,而是放下苦痛,自己與自己重頭來過。”
“自己與自己重頭來過……”符釋笑了一聲:“你倒是輕松。罷,起身梳頭吧。”
“是。”嘉學直起身,依舊跪在符釋身后,給她一點一點梳發,動作極熟練也極溫柔。
符釋重又閉上眼。
淡淡的檀香中,嘉學重新給符釋梳好了頭發,簪上了鳳簪。
符釋睜開眼,起身,緩緩朝著竹屋外走去,她沒有回頭,只是語聲淡淡道:“此一別,必是至死不得再相見。嘉學,你我相識三十五載,半生已矣。倘或另有半生,不要叫朕知道你與其他女子相愛相守,否則,朕必殺之。”
嘉學跪在高榻上,語聲有著一絲顫抖:“謹遵圣諭,請陛下保重。”
符釋的身影離開了,嘉學面上顯出一絲疲憊,他起身回到內室。
一進內室,嘉學便見內室的桌子上,擺著筆墨紙硯,白色的宣紙上,有著龍飛鳳舞的幾個字。
“爭霸天下,與君同老。”
嘉學拿紙的手微微一抖,輕聲喚道:“沉香。”
黑衣蒙面的女子瞬間飛進竹屋中,見到嘉學,柔聲道:“嘉學。”她又轉而看到了嘉學手中的紙上的八個字,神色一慌,有些擔心又有些小心翼翼:“嘉學——嘉學,你?”
嘉學將白紙遞給黑衣女子:“幫我燒掉吧。”
黑衣蒙面女子有些茫然地接了過來:“好,好啊。”
嘉學道:“沉香,去請法喜大師來。”
黑衣女子一皺眉:“見她做什么?那女子如此執拗,見她多麻煩。”
嘉學搖搖頭:“請法喜大師來。她要論佛法,便論吧。此事過后,我便還俗了。”
“什,什么?嘉學,你要還俗?”黑衣女子有些吃驚又有些驚慌:“嘉學你要去哪里?你,你難道……還要進宮去?”
“不,”嘉學抬頭,看著黑衣女子,神色淡淡,眼中帶著一絲光亮:“沉香。待我還俗,我們一同去游走天下,可好?”
黑衣女子懵了,好一會兒,她才癡癡地笑出來:“嘉學?嘉學?你說的是真的?真的?你要同我游走天下?這是真的嗎?這真的不是我在做夢?!”
嘉學淡淡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去把法喜大師請來吧!”
“好好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黑衣女子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瘋狂的喜色:“早點請,早點論佛法,我們早點走!”
沈浪和李靈回到客房,兩人相對無言。
面對這個“爭霸天下”的任務,兩人真的是要“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了。
沈浪苦哈哈道:“我想喝酒。”
李靈干巴巴道:“這里是寺廟。”
于是沈浪的面色更苦了,他道:“這什么少女心啊?我情愿她的少女心是嘉學大師!就算她的少女心是什么‘行走江湖,勇救美男子’也好很多啊!爭霸天下什么鬼?”
李靈嘆息:“……就算我們的真的誠心誠意,給她當牛做馬,沈大哥去給她開拓土地,也不可能就真的能統治整個天下啊!”
沈浪接口:“更何況……誰有這份心,給她干這個,一百年都不會有結果啊!這賊老天!耍我們呢!嘉學大師這關這么容易過,結果居然是這樣!賊老天賊老天!不對!應該是那個神太可惡了!”
李靈怔了怔,緩緩道:“……也許,那個神也沒想到,女帝的少女心是這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