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娘急忙的扶著肚子走了進來,在看到習驚鴻果真已經睜開了眼睛便念了句‘阿彌陀佛’,儀姐兒懂事的上前去拉著茶娘走到床邊,茶娘看見少年郎漆黑的眼珠又是一驚,這少年郎果真是好看的讓人心驚,這等容貌,這等穿著甚至氣容,只怕真如三郎所說并非一般人家。
茶娘打量著習驚鴻的同時,習驚鴻也在打量著她,見她肚子高挺,容貌清秀,衣著樸素,梳著婦人頭,應當是這儀姐兒的親娘。
習驚鴻掙扎著半起了身,“太太好,多謝救命之恩。”
茶娘緩過神來,立即上前欠身虛抬了一下,“小郎君快請躺好。小郎君且莫害怕,還請安心,我們是良人家。救命之恩不過舉手之勞,是你和儀姐兒的緣分。我家相公已經去鎮上醫館按方子抓藥,還請小郎君稍待片刻。”
“阿娘,給他吃飯?”儀姐兒見習驚鴻臉色蒼白,好不容易起身又跌了躺回去,心中駭然,便覺得他定是餓極了。
習驚鴻紅了臉,斜了儀姐兒一眼,小人兒胡說卻也真的說到了點上,習驚鴻此生都未曾這般餓過,也是這時才曉得飯食的可貴之處!
茶娘‘誒’了一聲,立即轉身出去盛了一碗稀湯進來。家中有米確實不多,茶娘幾乎都盛給了岳三郎和儀姐兒吃,儀姐兒還啃了半個饅頭,岳三郎吃了三個才頂的住事,所以剩的幾乎都是湯水,不過碗底幾顆米!
就是這幾顆米,在農家來說,也是極難得的!
習驚鴻有些愣了愣,但端著碗卻還是極快的喝了精光,碗底是一顆米都未曾剩下,他紅著臉將碗又遞了回去,“謝過。”
他并不曉得農家吃米湯是常事,躺在床上只覺得并未飽腹,但卻又羞于啟齒,直到外面傳來茶娘的聲音,“三郎。”
儀姐兒本還站在床邊盯著習驚鴻一個勁兒的看,聽見茶娘這一聲立即撒腿跑了出去,“阿爹!”
岳三郎抓藥歸了家來聽聞習驚鴻醒了也很是松了口氣,“醒了便無大礙,定無大礙……”
儀姐兒再不許進那屋子,岳三郎自己進去了,進去前把抓回來的藥給了茶娘,茶娘煎了一副剛剛盛倒在碗里岳三郎便出來了。
岳三郎端了藥進去又出來,回到屋中看到茶娘又在繡活,儀姐兒就在地上玩石子,岳三郎也不顧儀姐兒還在便嘆了口氣,“問過了,是死里逃生出來的,這兩天我去捉了魚回來給他將養將養,家里的雞也殺一只吧!”
茶娘聽的一嚇,看了眼儀姐兒沒有什么反應才微微的松了口氣,她啥都不敢問,只是點了點頭。
她也曉得只怕岳三郎已經定了主意鐵了心要將此人徹底救下,自己便是有那擔憂的也只能放在心底。
岳三郎下午又出去了,雖然今天不去上工,但是卻還有更緊要的事需要探查,等他歸家時,家里已是炊煙裊裊。
茶娘正在做飯,儀姐兒就坐在習驚鴻所睡之屋的門檻上低頭抓石子。
岳三郎過來抱起儀姐兒便問:“可有想阿爹?”
儀姐兒笑瞇瞇的點著小腦袋,卻又豎起手指一聲:“噓——阿爹,習驚鴻睡了一天啦!只吃過午飯,便再也沒有和我說過話呢!”
岳三郎望里望了望便帶著儀姐兒去了廚房。
茶娘正在做晚飯,煮了稀飯又做了餅,儀姐兒聞著味道便饞了,險些留下口水來,茶娘看了她一眼,忍著笑指使岳三郎,“別忘了捉雞再殺好,明早起來我便燉湯!”
家里共有四只雞,一只公雞三只母雞,公雞要留著母雞才能孵小雞,殺了母雞卻又少了只下蛋的,但也別無他法,岳三郎只能擇一只母雞殺了。
儀姐兒在院子里看著岳三郎捉雞,拍著掌叫的興高采烈的,屋里的習驚鴻早些便醒了,他只是不知自己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面對這陌生卻救了他一命的農家人所以干脆閉眼睡著,聽著儀姐兒在門口嘰里咕嚕的念著童謠,心中倒漸漸的清醒了。
此時又聽見男人捉雞鬧的滿院子雞飛慘叫聲,還有那女人偶爾淺笑,更有那小娃娃拍著掌叫好的清脆童鈴……習驚鴻從未見過也未聽過這種聲音,似靜謐的空無一物卻又似熱鬧的翻了天,這便是普通人家?
不同于高門大戶里的仆從成群卻總是靜的連一根針落了地都能聽見聲響的靜,更不同于明明里里外外全是家人,卻熱鬧的沒有一點兒該是熱鬧的味兒……
習驚鴻聽的癡了呆了,直到岳三郎捧著藥碗和飯碗一起進來。
岳三郎回到正屋,儀姐兒已經滾在最里邊兒睡的迷迷糊糊,茶娘手里拿著針線,眼眸里卻直視前方發著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岳三郎自己洗了腳脫了衣裳爬上床,他拿過茶娘手里的針線扔到床頭的簍子里,“隔壁花嬸兒不是說,有了身子不要碰這些么?”
“我不信那些,反正也是無事。”茶娘順著岳三郎的手躺了下去臉上嘆道。
岳三郎閉眼就要睡,茶娘看了看儀姐兒,趕緊推了推岳三郎后小聲問道:“可探查清楚,什么來頭?留個這樣的陌生人在家里,我實在不安。”
岳三郎翻了個身對著茶娘小聲道:“沒有一點兒信兒!即沒鬧著有走丟的,更沒人尋來。儀姐兒所說的也確實屬實,昨天傍晚卻有人租了舟游河,這季節游河作甚?船夫鬧的奇怪了,也似在找什么,但到了半夜也沒有尋著便走了,說是回去了,徹底不尋了!怕是以為已經順著桃源河流到了江里,到了江里哪里還能找著?只怕自己都以為沒有活口了!”
茶娘捂著嘴,“好狠的心!我看那哥兒年齡也小,哪里招來這樣的仇家?要這樣置他于死地,也虧他命大!”
岳三郎想到自己幼時受過的苦便越是心軟覺得習驚鴻可憐。
“咱們便也不能掉以輕心了,只怕走了是幌子,還留了人打探呢!”岳三郎自幼無母,雖有幼姐和老父相看,但自小便經歷了別個沒有經歷的苦楚和磨難,心眼兒又總是比別個多上幾個,雖善良卻從不偽善更不做自不量力之事,防人的道理卻也還是懂得的。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