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眉

第十章 接受現實

絮兒垂著頭腳步沉重的走進來,穆識月一看便知,笑問道:“可是驚馬之事不了了之?”

絮兒瞪大眼睛點頭如搗蒜,哀嘆的說:“真叫姑娘猜中了”

穆識月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我就知道”的表情。轉頭進了西側的書房去寫大字,也只有寫字才能讓她思緒清明。

自那日深談之后,穆知顏和穆識月的關系一下子親近了許多。穆知顏是真的喜歡上了秀竹堂這個地方,日日都要到這里躺一會兒,當然,每次來都不忘拉上穆識月。

二人天南海北的聊著天,有時是穆知顏講她在京城的趣聞,有時講些世家之間的恩怨。穆識月也會講,講些從野史里看的故事,有時也會把前世在京的所見所聞編成故事講出來,二人越談越覺得志趣相投。

就在這種歡樂的時光中,穆家老太爺和五老爺回來了。穆老太爺致仕后說此生該得的都得到了,殊榮、財富、名望,只是唯一沒有遍踏山川大河,都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他不想在為穆家奉獻了一輩子以后留有遺憾。所以一甩衣袖,帶著個忠仆和幾個護衛就去游山玩水了。

穆五爺則是因為穆家在南陽的一批貨出了點問題去處理,走了快一個月了。

老太爺離家近一年,因為時不時的會寄回一封家書,所以穆家的人都很放心。只是沒想到這次會和五爺一起回來。

因老太爺回府是大事,所以穆家子弟今日都沒有去學堂,穆識月也終于在重生后第一次見到了穆家在鳳陽的所有親人。

大家早早的就都收拾好趕到了慈嚴堂,得到下人稟告穆老太爺一行已經快到東城的消息后就都到穆府大門外等候迎接。

一刻鐘不到,遠遠的就看到三輛黑漆平頂齊頭馬車向著穆府方向駛來。待馬車行至穆府正門前,最前面一輛馬車上跳下了一個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體格健碩,穿一件藤黃色的細布短褐,綁著腿,一雙青色的布鞋上沾著塵土,一看就是行了遠路的。

那個中年男子跳下馬車疾行到穆老夫人面前單膝跪地,拱手道:“小的有愧老太爺和老夫人的信任,還請老夫人責罰。”

眾人俱是一愣,還是穆老夫人最先反應過來,顫抖著雙手向前走了兩步,緊張的問道“可是太爺出了什么事,他人在哪?”

眾人也都反應過來,紛紛上前詢問。這個中年人就是跟著穆老太爺出游,負責保護老太爺安全的護衛趙蒙。

還沒等趙蒙答話,一個嘶啞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從他跳下的那輛馬車中傳來:“先進府再說,我沒什么大事”。這個聲音,大家都聽出來了,正是前吏部侍郎,穆家的老太爺穆逢年。

穆老太爺話音剛落,馬車的簾子就被人掀了開,身穿玄色青竹紋刻絲袍子的穆五爺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只見他墨黑色的發用一根玉簪挽著,濃密的眉毛揚起至鬢間,臉色也曬得古銅一樣,眼中有一些血絲。穆識月呆呆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現在的父親還很年輕,雖然看著疲累不堪,卻仍有一股堅毅之氣,不像在自己靈前看到的那樣半白頭發散發著一股子垂暮之態。眼中有淚光閃現又強行的被她收了回去。

穆五爺跳下馬車后快步行到老夫人的面前雙膝跪地,叩首道:“兒子給母親請安,父親并無大恙,請您上馬車,等進了府兒子再跟您解釋。”

老夫人點點頭,拉著身側大丫鬟幻兒的手向馬車走去,走了幾步頓住腳步回頭和立在身后的二夫人陳氏說“先派人去請常大夫過來”。二夫人躬身應是,老夫人才加快腳步上了馬車。

門房卸去堵在門口的檻木,馬車緩緩的駛了進去,眾人也都惴惴著一顆心呼呼啦啦的跟著馬車進了府內。

慈嚴堂的正房內,眾人都沒有走,數雙眼睛都盯著東側的稍間,等著常大夫給老太爺診治。

剛才老太爺被人扶下馬車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胳膊用白色的細布纏著,還可以見到滲出的血。穆老太爺是穆家的主心骨,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他就是穆家的那個寶。所以屋內的人都提著一顆心。

穆五爺并沒有回芳歇院換衣服,就穿著回來時的那身衣裳坐在屋內喝茶。

穆識月和穆景云對視一眼,二人一起上前屈膝向父親行禮。

五老爺看看嬌花一樣的大的,又看看稚氣未脫的小的,眼中浮現了一絲暖意,兩個女兒都是讓人省心的。

“月丫頭,我聽說前幾日你驚了馬,可是好了?”,五爺和藹的問著穆識月。

穆識月極力壓制著鼻尖的酸澀之意,快速的點頭道:“已經好了,多謝父親的惦記”。

穆五爺欣慰的點點頭,“以后再出去可要多帶些人”。又轉頭問了穆知顏吃的可好,仆婦們可還盡心之類的話。

父子三人正在敘話,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青杏引了常大夫從稍間出來,隨后幻兒扶著老夫人也走了出來。看老人家神色間已經沒有了初始時的緊張,眾人也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幻兒扶老夫人在廳內座下,迎著一大群殷切望著自己的目光,老夫人淡淡的開口道:“太爺的手臂中了一箭,并沒有其它的傷口,常大夫給重新換了藥包扎過,已經睡下了,都不用惦記”。

又轉頭向著穆五爺道:“老五,你給大伙兒說說是怎么回事”

穆五爺得了吩咐,向老夫人抱拳應道:“本就沒什么大事,兒子是在南陽遇到父親的,據說父親是為了救個被強盜擄走的孩子才受的傷。事后兒子便尋了趙蒙來問”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趙蒙說父親是看那孩子有些志氣。一同被強盜擄走四五個孩子,其它的都不吭聲,只有他仗著幾分三腳貓的功夫,偷了個滑自己跑了出來。卻偏偏還要回去救那幾個孩子,被人發現又捉了回去,打了個半死仍咬緊牙關誓不落草”。

“那強盜有二十多人,父親白日碰見的時候并未起意想救。后來在馬車上父親和我說,他聽見那孩子氣息奄奄的和取笑他的盜匪說:‘圣人安貧樂道,不以欲傷生,不以利累己’。他見那孩子性命垂危還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很是欽佩,所以心一軟就讓護衛悄悄的將他救了下來,不過在逃跑的時候被賊人發現,一頓亂箭,父親為那孩子擋了一箭”。穆五爺一口氣的說完這一大段話,端起桌上的茶盞猛灌了一大口,方才平下氣來。

“兒子是在咱家的藥鋪里碰見給那孩子取藥的護衛,認出了他所以才找到父親的”。

說完拱手道:“我知道的就是這些,剩下的就得等父親醒來再細問了。兒子先回去換身衣服再來父親這里伺候著”。

老夫人擺手道:“你且回去好好歇著吧,這里這么多人,也不缺你一個”。

一直沒有吭聲的穆二爺開口道:“是啊,老五,你也折騰好幾天了,就回去好好睡一晚。這有我們,還有謙兒、軒兒幾個呢,放心吧”

穆五爺在大家的齊聲催促中回了芳歇院。給祖父侍疾有伯父、叔叔和幾位堂兄弟,自然就輪不到幾個孫女,所以穆識月和穆景云就隨父親一起回了芳歇院。

回到芳歇院,二人先隨穆五爺去了前院的正房。父親房里并沒有丫鬟服侍,平時都是小廝齊安跟著服侍,只是這次五爺在南陽的事沒有辦完就先送老太爺回鳳陽了,所以將齊安留在南陽盯著那邊的進展。

穆知顏眼珠一動,上前躬身道:“姨娘聽說父親要回來早早的就煨了參蓮湯,齊安沒在,父親不如到姨娘那里坐坐?”

穆識月悄悄在心里對三姐和燕姨娘鄙視了一番,父親才剛回來,這母女倆就忍不住要炫耀了嗎。她也不是容不得燕姨娘。只是過猶不及,他們是不是表現的有點太急切了。

果不其然,穆五爺沒做他想就道:“不用了,叫幾個婆子抬水進來就可,另外讓忠伯過來侍候我一晚,齊安第一次單獨跟我出去,想必他也不放心,正好來了我們說說話”。

忠伯是穆府的老人,是看著父親長大的人,早些年一直跟著父親走南闖北。這幾年身子骨不如以前,父親就做主把他的兒子齊安提上來接了忠伯的班,齊安跟著忠伯和父親在外跑了幾年,父親覺得可以出徒了,這次出去就只帶了齊安一人,將忠伯留在西園伺候花草。

穆知顏聽父親如此安排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就和穆識月一起告退回去了。

路上,穆知顏不經意的問穆識月:“六妹剛剛可瞧見了祖父帶回來的人?”

穆識月淡淡的說:“我一直和姐姐們在一塊兒。三姐都沒瞧見的人,我身量這么矮,又怎么會看到”。她對穆知顏這種想從自己口中套話的姿態很是不滿,對自己一個小她三歲的小丫頭使心眼,她這個三姐倒是好意思。

聽出她語氣中的冷淡,穆知顏便不再說話,一群人穿過檐廊回了后院,看著穆識月回到正房后關緊的房門,穆知顏心中總有說不出的憋悶之感。

以往三妹雖然冷淡,但今日自己從她眼中看到的了一絲不屑,雖然轉瞬即逝還是被自己捕捉到了。

她有什么了不起,沒了母親,哥哥又不爭氣。等姨娘真的生下弟弟,雖然不是長子但也勝似長子,到那時五房誰會不敬著自己。

穆知顏甩了甩手中捏緊的帕子回了自己的廂房。

穆識月回到正房就后悔了,剛剛自己是情緒外露了嗎?這可不是什么好事,以自己的閱歷怎么會做出這種幼稚的舉動,無論碰到什么事也該藏在心里呀。

定是看見了父親一時興奮才會如此,她這樣安慰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