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脈象平穩,卻呈現虛敗之相。當真是如其所言,日積月累的病癥,不至于病入膏肓,但也是無法根治。
若是長期調理得當,也能緩和一些,可這畢竟需要耗費大量財力,以二老的現狀,恐怕他們也負擔不起。
而在花辭診脈的時候,夏曦宸也兀自打量起巷子。看向最里面兩人居住的地方,簡陋到只有一層棉被鋪在地上。他轉首正要詢問,卻又見兩人衣衫襤褸,眉頭不禁輕皺。
“不知婆婆為何屈居在此,家中可有子女?”
“唉,說來話長了。”
婆婆嘆息著搖搖頭,眼中苦澀蔓延開來,她本是不想提及,可見夏曦宸眼含真摯,也終是垂下眼瞼緩緩將原委道來。
“老婦與老頭子本是童洲萬城人,家中有一個兒子,十五年前說要來都城考取功名,誰知這一去了無音訊。”
婆婆說這話的時候只有痛楚的神色,看得出她是跟人重復的太多,已經沒了眼淚。老伯也在一旁低聲長嘆,似乎是怕打擾了婆婆的講敘。
“前幾年聽老鄉說在這北川城看見了吾兒,我與老頭子變賣了家當來此尋找,可輾轉半年也沒有線索,盤纏也所剩無幾,無奈也只有在此扎下,只是眼看我們老兩口半截身子入了土,還是沒有半點消息。”
“我們也曾寫信給鄉親,可收到回信說吾兒在我們離開后也一直沒有回去過,如今看來怕是死也找不到了。”
老伯在婆婆話說完后又補充了一句,干澀的雙眸也泛起濕潤,卻倔強的背過身去躲開眾人視線,偷偷用手擦著眼角。
一旁的婆婆見他如此動容終于也禁不住淚濕眼眶,佝僂的身子更顯消瘦,也讓人惻隱之心油然而起。
夏曦宸打斷了婆婆的思緒,追問道:
“不知二老兒子的名字是什么?”
“吳天琦。”
花辭自是知道他有心想要幫忙,隨即接過他的話語。
“婆婆,吳伯你們放心,這位公子定會幫你們找到。”
夏曦宸點點頭默認。
“那真是謝謝公子了。”
說罷兩位老人立刻跪在地上給他行禮,夏曦宸也上前親和有加的拉起兩人。
“不必拘禮。”
夏曦宸抬眸看向花辭,俊顏微沉嘴角隱隱上挑,其實就算她不說,他既然知道了就定然不會袖手旁觀。雖然不知道這個姑娘究竟是誰,不過看她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是知道其真實的身份。
花辭看看巷子外,雨已經停了,旋即起身行禮拜謝。
“今日多謝吳伯和婆婆了,在下還有事要走,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謝。”
婆婆見了花辭的動作,驚慌失措的連連擺手,她看得出花辭也絕非尋常百姓家的女兒。
“姑娘多禮了,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就是就是,姑娘快些趁著雨停走吧,看著雨也是說來就來的樣子。”
整理好心情的老伯也送花辭走出巷子,還親切的將方向又跟花辭說了一遍。
夏曦宸也緊隨其后離開了巷子。花辭沒走多遠,就聽到身后急促跟來的腳步聲,隨著一陣清香一句柔語,她的面前也多了一個人。
“姑娘在下別無他意。”
夏曦宸從懷中拿出那只玉鐲,塞在花辭手中。
“這個我留著也是無用。”
夏曦宸畢竟生來是太子,恐怕從來也沒有人敢拒絕過他的好意,所以他才會這么執拗。
花辭也不想和他再糾纏,伸出手接過了鐲子,故意調侃道:
“公子你那么有錢,不如改日送我一個真的。”
夏曦宸聽見她的話,先是一怔,隨后莞爾一笑,略有無奈。
“原來姑娘知道這是假的,看來今天還真是在下多事了,先拿著吧,若是再見,定送你一上品。”
夏曦宸說完話便瀟灑的轉身離開。花辭桃眼微瞇,轉過身與夏曦宸相悖的方向走去。
多年之前夏曦宸曾派他摯友泫羽去過初閣對外接收任務的地方,只為了尋找他認為還活在云貴妃之女——夏暮詩。
有人尋找自己,花辭自然要知道是誰,遂推脫了泫羽,讓他告訴雇主本人自己來,最終見到了親自前來的夏曦宸。
不過縱然他極其誠懇的訴說了他的真心,初閣還是沒有做這筆買賣。因為花辭也不想讓夏暮詩再出現在世人眼中,她的出生是母親的心結,何嘗不是她所不愿提及的痛苦。
找清了方向,花辭大步向前,時而避雨時而趕路,終是在傍晚時分到了已經燒成灰燼的莞姮樓。
曾經的北川城甚至是北域國第一的青樓,如今也風光不再。秋雨打落枯黃的樹葉覆蓋在殘磚破瓦上顯盡蕭條,觸目可及的灰燼述盡荒涼。
花辭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與自己發生太多故事的地方,并沒有半點留戀與觸動。花辭也深知這地方有眼線,也只是當做偶然路過頓足之后匆匆離開,就像其他人避之不及一樣,生怕與這不詳的地方染上任何瓜葛。
花辭沿著初閣之人留下的標記向左側巷子走去,走過三條巷子之后又轉了兩個彎之后,一襲黑衣的洛柒也出現在她面前。
“閣主。”
“嗯。”
花辭應了一聲,洛柒走上前挽住她的肩膀,附在其耳邊淺聲說著“有人跟蹤”。花辭點點頭,她雖沒了武功,可或許是基于殺手的本能,她對人的視線仍舊敏感。
“甩掉他們。”
“是。”
花辭不知是誰,卻知來者不善,她可不想成為別人的盤中餐。洛柒應了一聲立刻帶著她跳至房頂,幾個迅速的飛躍之后消失在陰暗而凄冷的月色中。
兜兜轉轉在甩開身后所有尾巴后,二人也落在城北一處不起眼的院落中。
推開門僅有五人——未央、仲夢,還有兩名一等殺手魅紅和萬千,她們二人亦是出自花辭曾經的親手調教。
最后一名則是床上昏迷的碧嬋。花辭摘下幕籬走至床前,越是走近碧嬋,藥味也越是濃烈,無聲的敘述著眼前之人“病入膏肓”。
花辭能清楚的感覺到碧嬋瀕死的氣息,甚至于她蓋著的被子上胸前位置毫無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