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歸人
第二百九十九章歸人
類別:作者:枕冰娘書名:
“不用嘗了。燃文书库本郡君確是冬日喜食羊,從小到大的口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只向這瓷盅一聞,就知道是對了味。民間最常見的味兒,卻不是王府御廚的味兒,也是讓本郡君驚詫。”
辛夷五指并做扇,扇了扇羹盅飄起的熱氣,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心里并無太多的波動。
話說的是驚詫,她心里卻絲毫不驚詫。能送來南國第一枝梅花的人,自然也能送來這盅羊肚羹。
千里送初梅,她越是明白就越是不能收。而這盅羹湯,越是尋常就越是不尋常。
“不過,無論是民間味還是御廚味,這盅羊肚羹,本郡君都不能收。還望回稟王爺,本郡君自愿請罪,望王爺降罪。”只是轉瞬間,辛夷就做出了決定,沒有絲毫留戀地推回羹盅。
小廝一愣:“無論如何,郡君也不收?”
辛夷略帶歉意地點頭:“長安人都知道,我有個發小喚作趙素,我冬日只吃她從同州帶回的羊肉。前年盧家品茶會后,趙素就魂歸地府,從此我再不食羊肉,這也是長安人都知道的。故這盅羊肚羹,本郡君寧愿得罪王爺,也要退回此禮。”
不收不僅是因為趙素。
也因為那個江家君子。
還君明珠雙淚垂,心若磐石已許歸。南國的梅,尋常的羹,只可惜都不是她要取的那一瓢。
這番心思辛夷并沒說出來,只是讓香佩把羹盅還給小廝,還連聲取了金錁子,請小廝新禧喝茶了。
小廝無奈,卻也不再多言,伸出手準備接過羹盅,便要告辭離去,卻在手碰到盅壁時,兀地一滯:“等等……這是……”
盅底藏了張小箋子。方寸大小,瞞天過海,應是香佩受辛夷示意,在接還羹盅時藏下的。
“請把羹盅退還王爺。”辛夷緊緊盯著小廝,眉眼灼灼有微火,“全部。”
最后兩個字帶了深意。不容置疑的深意。
小廝眸色一閃,觸碰紙箋的指尖驀地收了回來,化為了一臉的鄭重:“小的定將羹盅……全部羹盅……送還王爺……小的告辭。”
小廝的身影迅速地消失,打起的簾子漏進幾點雪霰,落到火塘里頃刻就融化了。
辛夷就坐在原地,凝視著火塘上殘留的雪印,半晌沒有說話。香佩也就靜靜地侍立在旁,時不時挑旺塘里的青岡炭。
一軒安好,溫暖如春。辛夷卻知道,隨著她那箋子的送出,接下來的長安城,就絕不會這般安寧了。
因為那箋子上只有幾行字:聯手滅王,休戚與共。借兵一用,互惠互利。
借兵。是她辛夷在下一步棋,而必須用到的力量。
互惠。是她辛夷確定李景霆會借,而許下的雙贏。
年馬上要過完了,皇子們將陸續啟程回到封地。而由了臘祭誦文,風頭正盛的趙王和王家,絕不會放任兄弟們順利回程。
封地是自家院,回程是山水迢,后者比前者更好動手,就算不能抹殺,也能咬下塊肉。故排行第三,僅僅次于趙王的晉王,將最可能是第一個獵物。
掃除所有潛在的對手,將趙王送上太子的寶座。辛夷賭的不是李景霆答應不答應,而是王家的野心等得等不得。
王家的刀劍出鞘,聰明若李景霆,自然能做出最利于辛夷的決定。無論是私仇還是王業,他們都有并肩的理由。
一縷精光在辛夷眸底迸發,若夜色中的電光劃破天際,映得她的眉眼,瞬時爆發出攝人的雪亮。
侍立在旁的香佩兀地頭皮一麻。
“姑娘這是怎么了?可是雪風飄進來,給噤著了?”香佩連忙去撥火塘,卻是被唬得根本不敢再與辛夷對視。
她覺得自家姑娘真是頭沉睡的小獸。睡時是皮毛柔軟,意態可親,但萬一醒了,就是貝齒鋒利,咬一個死一雙。
“無妨。只是覺得有些好笑。他是這般待我,我卻是這般視他。一個風*月一個棋局,永遠不會有交匯。”辛夷淡淡一笑,笑意有些涼薄,“不過也好。我和他,只能是棋局中人的距離。于雙方,都會是最好的選擇。”
風*月,并肩執手,棋局,博弈利用,中間隔了條算計的河,沒有心的人可渡,帶心的人卻注定跨不過。
太近的距離,容易憂生愁起,千種風情無人說。隔了利益的距離,反而雙方保全,都得毫發無傷。
唯有利益,無關風*月。這是棋局的無情,卻也是棋局最后的仁慈。
香佩撥火塘的手一滯,小臉上有乍然的疑惑,但被她迅速掐滅,只剩下平靜的溫馴:“姑娘瞧瞧這火塘,暖熱可還適宜?今年宮里賞給外命婦們的青岡炭,燒丁點就暖和得很。”
辛夷看香佩的目光多了分滿意,她正欲將話頭轉到青岡炭,卻聽得屋外驀地響起通報——
“六姑娘,王家來人求見。說是祭文既已寫成,又念年關闔家團圓,便特此送回書公子。”
辛夷一愣:“王家把杜韞之送回來了?”
屋外通報的下人應道:“不錯。王家派來的管家,和書公子杜一字,都在軒外候著了。六姑娘可要見?”
辛夷微微倒吸口涼氣。絲毫沒有王家放人,故人重逢的喜悅。
在她看來,王儉打著新禧團圓的名號送回杜韞之,實在是下了手漂亮的好棋。
王儉最開始的打算,是臘祭后囚禁杜韞之,以后專門為王家寫字,往他王氏臉上貼金。而如今改意送回,更像是送回了一條眼線。
盯著辛夷的眼線。
王家和辛氏和解,除了好愚弄的百姓,王儉和辛夷自己都不信。而“臉面貼金”和“監視宿敵”孰輕孰重,王儉絕對拿捏得清。
“好個王儉。竟然把杜韞之作為暗棋,安插到我辛夷眼皮子下了。”辛夷的眉間騰起股涼意,一時也沒應讓不讓杜韞之進來。
倒是她身旁的香佩,惴惴不安地攪著絹,鼓了半天氣才決心開口:“姑娘這定論是不是太……書公子是如何人物,天下人都是清楚:朝習字,夕死可以……就算他在王家待了陣,也不至于倒戈相向……為王家賣命,監視姑娘來……”
辛夷瞥了香佩半眼,雖有些詫異她的接話,但還是耐心地應道:“杜韞之當然不是那種人。但他偏偏是被賣了都還幫人家數錢的人。他被王儉收買,或被王儉利用,雖然本心不一樣,但結果倒是一樣的。”
辛夷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無奈:“這種人,說是心思單純如孩童,可。說是容易被人當槍使,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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