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賊拿臟,她卻忘了,鈴兒早上才被當著眾人的面發落。
她親口說的,丫鬟犯了糊涂說了混話,如今又讓這犯了糊涂的丫鬟出來指證徐氏身邊的白嬤嬤,別說旁人不信,便是換做她,也沒法子自圓自話。
她甚至疑心,鈴兒會不會為了成為織娘而說了假話誆她。
可,這府里除了蘇夫人,還會有誰這么處心積慮要害她?
父女倆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書房里一時安靜無聲。
直到門外傳來新竹的聲音——
“三爺,三姑娘,大廚房那頭給三姑娘送安神湯來了。”
蘇玉嫵驀地抬頭,與蘇世良望過來的目光正好對上。
片刻后,蘇世良淡然吩咐外面:“收下罷,放陶甑上溫著,等青青寫完這張大字再出來喝。”
新竹應聲離去。
蘇玉嫵目光閃閃的望著蘇世良,“阿爹……”
蘇世良哪會看出蘇玉嫵的想法,拍拍她的肩膀,道:“沒用的,青青,這碗湯是從大廚房端過來的,從撿藥熬藥再送到三房,中間不知經過多少人的手。”
蘇玉嫵沮喪的低下頭。
其實她哪會不明白這些,她只是不甘心,原以為能以此來對抗蘇夫人,到頭來卻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于,鈴兒這顆棋子暫時失了用處,蘇夫人又讓別的人送了用意不明的安神湯來,她卻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難道就只能忍氣吞聲,任人宰割?
蘇玉嫵實在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憤,“阿爹,娘娘她為什么這樣對我們?您是她的親兒子,我是她的親孫女,就因為阿娘是商戶女,她就非得置三房于死地不可?阿娘何其無辜……”
蘇世良眉頭微擰,目光歉疚地望著她,卻并不說話。
蘇玉嫵輕輕冷笑,“阿爹羞愧難言,青青卻心知肚明。
阿娘是商戶女,身份低微,卻擁有令所有高門大婦羨慕眼讒的滔天嫁妝。不說旁的,僅阿娘手上那十間商鋪的地契,就能養活蘇府上下十年不止。更別提十間鋪子都是在御街、馬行街、大相國寺這樣一等一的金貴地段,車水馬龍,買賣昌盛,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既看不上阿娘的身份,卻又使骯臟手段欲謀奪阿娘的嫁妝,實在無恥!”
蘇玉嫵氣得眼淚嘩嘩往下流,也顧不得內室的李氏聽不聽得見她的話。
她甚至破罐子破摔的想著,鬧開了也好,憑什么良善的人受了欺壓還得忍氣吞聲?那些道貌岸然,居心不良的惡人卻能逍遙自在,無懼無畏。
她怕什么,事情鬧開了,那些做了齷蹉事的人才該害怕心虛!
蘇世良伸手扶住她不住顫抖的瘦削肩膀,低聲溫言的寬慰道:“青青,別哭,聽阿爹說……”
另一頭,內室中的李氏正在和丫鬟們整理冬至節那天要穿的衣物首飾,隱約聽到書房有吵嚷聲,便問丫鬟,“什么時辰了?夫君和青青在書房呆了快兩個時辰,怕也累了,去把陶甑里溫著的山藥糕和甜棗湯端出來。”
紅葉輕笑著應聲出去。
書房里,蘇世良慢慢地,細細地說道:“青青,阿爹明白你的傷心和難過,這件事,交給阿爹處置可好?阿爹不會不管你的安危,也不會讓你阿娘白受委屈。還有你大哥,冬至過后就是你娘娘的壽辰,在那之前,我一定想辦法讓你見到彥兒,可好?”
蘇玉嫵仰著滿是淚的臉,抽噎問道:“真,真的?娘娘壽,壽辰前,大哥他能,能回來?”
夢里,蘇夫人壽辰時,她還病得重,半點也不記得當時蘇彥有沒有回來過。畢竟不是整壽大禮,在外求學的子孫輩不回來旁人也不會說道。
得到蘇世良肯定的答案,蘇玉嫵心里好受多了。
蘇世良溫柔的揩干她臉頰上的淚痕,低聲取笑道:“哭成了小花貓,幸好不是在外邊,若凍花了臉,冬至節可沒法出去見人了。”
蘇玉嫵臉一紅,氣惱別過臉,不去看蘇世良眼里的調笑和憐愛,幾下將臉上的淚抹干。
見蘇玉嫵不哭了,蘇世良正了正身子,鄭重說道:“青青,你湯藥被人下毒一事,阿爹不會放任不管。”
蘇玉嫵轉回頭來,紅紅的眼睛里滿是疑惑,“阿爹不是說鈴兒所說的都是片面之詞,做不得數?白嬤嬤是大伯娘的人,大伯娘的父親是一品宰相,還是太子的老師,位高權重,連圣上都對徐相敬重有加……”
迎著蘇世良臉上越來越深的笑意,蘇玉嫵說不下去了。
她先前還義正詞嚴的指責蘇世良懼于徐家權勢,不敢得罪徐氏,懲治白嬤嬤,為她討回公道。可自個剛剛所說的這些話,何嘗不是礙于徐家權勢而瞻前顧后?
“阿爹,我……”
“雖不能像邢部斷案那樣,讓傷害青青的人認罪伏法,可這件事發生在后宅,大嫂掌家,出了這種事她逃不掉一個治家不嚴的責任。至于阿娘,這件事若不是大嫂所為,那她受了不白之冤,心里對阿娘的行事必心存怨懟……”
蘇玉嫵眼睛一亮。
若是蘇夫人和大伯娘鬧起了不和,那三房不就有了喘息之機?
蘇世良微笑著繼續說:“阿爹是一家之主,你無端遭此橫禍,我斷不會坐視不理。明日一早,阿爹就去找你翁翁訴苦。”
蘇玉嫵忍不住眉眼俱彎,“阿爹是想以此為把柄,拿回阿娘嫁妝鋪子的帳冊,還是想求個好差職?或是……”分家?
不,分家是絕對不可能的,蘇源清還在,且身子康泰無任何隱疾。夢里的蘇源清一直活到了六十八,如今,蘇源清不過五十三……
蘇玉嫵目光灼灼,蘇世良卻賣起了關子,“到時,自見分曉。”
雖然不知阿爹到底想跟翁翁達成什么條件,可有了這話,蘇玉嫵已心滿意足,喝平日里并不喜歡的甜棗湯時,臉上都掛著笑,惹得李氏頻頻投來疑惑目光。
“這孩子,莫不是在為上家學的事喜不自禁?”
抿了口棗湯的蘇世良抬頭沖李氏說:“她還小,不經事,難免歡喜,你且坐下歇歇罷。入了冬,你又一慣體寒畏冷,該多服食些阿膠紅棗之類的補品,養氣補血。”
李氏臉頰微紅,低頭尋了圓凳坐下,細聲應道:“夫君體貼妾身,卻總不愛惜自個的身子。你天天在外頭奔波勞累,回了府就該多歇歇,教青青習字的事,不拘什么時候,也不必熬到這樣晚。再說,冬至后青青就進家學了,有女夫子悉心教導,青青日后定不遜于別家的閨閣女兒。”
王婆子從北院回到大廚房,放下食盒,四下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到她,轉身從一扇小門溜了出去,腳下生風般的來到南欐院后門的小巷子口。
須臾,南欐院的后門從里面被打開,一個著灰藍色緞面短襖,梳著圓髻的中年婦人拎著圓燈籠走了出來。
王婆子急忙忙迎上去,“白嬤嬤。”
白嬤嬤壓低著聲音問:“見著人了?”
王婆子搓了搓手,苦臉道:“老奴去了北院,有個跟老奴有些交情的姐妹說三姑娘在三太太院子里,老奴原就是領了給三姑娘送安神湯的差事,當著外人,也不好裝聾作啞,只好先去了三太太院子送了安神湯,轉道才去了三姑娘的小院兒。本想著三姑娘不在,十拿九穩能見著鈴兒那蹄子,結果那院門從里面被反鎖了,還有兩個婆子守在里面。
老奴說盡好話,那兩婆子就是不放老奴進去,說是得請示三爺。老奴沒法子,只好將身上的銅子兒都塞了進去,那兩個婆子才答應幫忙,把藥給遞進去。”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