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不語,是一只狐妖。生于漫天飛雪的十一月,準確的來說,是一只銀狐。
原本我的名字并不是現下的這個,我曾經也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媚城,明媚而傾城。
是的,爹娘的期望是美好的,想我傾國傾城,重振狐族聲望,奈何天不遂人愿,終究被我整日的呱噪給擊敗,而后痛定思痛,改為了不語,只望我可以安靜片刻,好把他們從我每日無休止的叨嘮聲中解救出來
當然了,愿望通常是很美好的,可現實......
好在,待我兩百歲的時候,就出了家門,整日的在霧靈山閑逛,再不回狐貍洞,每每想到這里,我就氣不打一處來,你說說,人家的爹娘,成日擔心自家的孩兒,出門在外會否遭遇什么危險,而我的爹娘,在得知我要出門歷練時,滿心歡喜的模樣,連帝丘的花狐瞎子,都能看的出來。
我曾經無數次的想過,如果那時,我沒有那么頑劣,爹娘許就不會那么放心且迫不及待的放我出去,那,是否就不會遇見他?不不不,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想,我亦是不后悔。
“嗚嗚嗚嗚阿語......”一陣陣哽咽的哭聲忽遠忽近,充斥在耳邊。
誰在哭?
我迷迷糊糊的想睜開眼睛,可全身的鈍痛卻讓我連睜開眼皮這么簡單的動作,都做的艱難無比,掙扎了一番,無果,索性放棄,任由那片昏沉將自己淹沒。
咦?眼前怎的有光在閃現?
我不由自主的朝著亮光處走去,那里,一個人影模糊不清。
是誰在那里???
終于,眼睛適應了光芒,待光華散盡,我看到了他。
仍是一襲白衣,灼灼其華,像水一般溫和慧黠的男子,那個,我愛戀的他。
“語兒,你不該來這里。”他轉過身來,依然是我熟悉的溫情目光。
可不知怎地,我心中忽的一痛,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無言,無言......”我的聲音中帶著不由得的哽咽,我拼命的將他的衣袖攥在手中。
“語兒。”他的聲音依然悅耳,“語兒乖,快些回去,聽話。”
曾經的我,甚是不喜不語這個名字,而當他告訴我,他叫做無言的時候,鬼使神差的,我卻并沒有告訴他那個我一直宣稱的名字,第一次,從自己口中,說出了不語,這個我一直不想承認的名字。而他總換做我語兒,更使我無數次的暗自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多么的明智。
我喜歡聽他嘴中喚出的語兒。
語兒,語兒,如此委婉動聽,無言與不語,如此相得益彰,讓我無數次感恩,爹娘當初的隨心所欲。
那時的霧靈山,自我去后,便成了山中一霸,雖無法變換人形,卻依然將無法無天,發揮的淋漓盡致。
山中的生靈,大到熊妖,小到一只花妖,見到我無疑不是落荒而逃,只有他,每每見我捉弄他們,淺笑在側,卻從不在意。
那時的我,詐一出現這么個人,自然起了好奇,在看到他能隨意的變換身形,掌控萬物的時候,便死心塌地的跟隨在他的身邊,自此,還霧靈山一片清凈。
山中修習,時光靜好。
他默許了這么一個小狐貍跟隨在側,教她修習各種法術,教世間的道理,教她懂得萬物有靈,生命無價。
可此時,我看到他,心中卻隱隱感到一些焦慮與不安,除了一聲聲的喚著他的名字,卻什么也說不出口。
“語兒乖,快些回去。”他似乎欲言又止,看著眼前不語那雙似小鹿一般,濕漉漉的眼神,終一聲嘆息,不忍再看,抬手撫上了她的眉眼,上千年的相依為命,定要到分開時,才會得到驗證。
她的情,藏在偷偷望向他的眼神里,每每他回頭,便慌張的躲閃,無言自開蒙以來,已有萬年的修為,不語的心思,無言哪里不知曉。
而無言卻不敢回應,寂寥了萬年之久,是不語,這個精靈古怪的小丫頭,讓他死寂的心,重新開始起了波瀾,可他怕,他怕他無法給予不語所期待的一切,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便祈禱,還是從未得到過罷。
無言看著不語,心中淡淡的嘆息。
無言明了,他對不語,亦是有些喜歡的,自第一次見到,他便喜歡上了她,他喜歡看這個初涉人世的小狐貍仗勢欺人時那神采飛揚的樣子,喜歡看她用拙劣的術法捉弄他人,喜歡看她拙手笨腳,卻又滿心歡喜的為了他跑前跑后,喜歡看她努力的修習法術,只為給他在庭院中種下一顆銀杏樹,只因他曾無意中說過,喜歡銀杏釀造的美酒,她所有的樣子,早已經在無言的心中,深深的落下了烙印,再無法磨滅。
無言再次輕嘆一聲。
掌心中不語的溫度熱熱的傳來,無言放下手掌。
不語紅著的眼眶,讓無言心中一陣鈍痛,他緩緩的再次抬手,輕輕的擦拭著。
“語兒,今后我不在你身邊,你要保護好自己,莫要牽掛,一切,還要與自身為宜。”千言萬語,無言無從說起,再次輕嘆,望向不語的目光中,又有多少對宿命的無奈,和對不語的不舍,無言淺笑,仿若要將不語的模樣,刻進靈魂。
抬手,指尖輕點向不語額間,光芒從指尖溢出,光華瀲滟間,一切重歸縹緲。
“咦?霧靈山到處都是梨花,怎的你不喜歡梨花,而是銀杏嗎?”
“我只是喜歡銀杏釀造的酒而已。”
“噢這樣啊。”
一幕幕回憶飛快的在眼前飛逝,終又歸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