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晴柔努力,且擅隱忍,在體術三級的方陣里她資質不卓,卻實力不俗。
相較于她,余沐兒和曾巧巧就是低到塵埃里的花,顫顫巍巍地在風雨里求得自保,不至于被狂風刮倒。
理應是不會再有交集的關系,卻因為一些莫名的心思而變得扭曲。
王晴柔看著余沐兒。
她恨常蕓,恨到骨子里。但是直到今天,她才意識到,她不僅恨常蕓,也恨常蕓身邊所有親近的人。
嘴角勾起一絲蕩漾的笑意,她發問:“你要怎么管?”
“是替她們挨下這頓打,還是跟我切磋較量?”
她步步逼近,拋下這兩個選擇。
不管她選擇了哪一個,結局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這個不自量力的小丫頭,會為自己冒失的“壯舉”付出代價。
而至于常蕓……她也毫不懼怕她會找自己的麻煩。
她今天夜里就要離開巫學院,去往淮陽郡了。
在那里,她將會蛻變成一個全新的王晴柔。
那將是她們這些世俗螻蟻只能仰望、卻不能企及的高度!
余沐兒咬緊牙關,臉上滿是搖搖欲墜的堅毅:“你放了她們,我就跟你切磋較量!”
瑟縮在一邊的聶靜苗大喜,剛邁動腳步,就看見余沐兒突然想起了什么,皙白的手指就指了過來。
“不對,只放了巧巧就可以了!”
“啊?”聶靜苗噎住,不置信地看著余沐兒。
余沐兒點點頭,又說了一遍:“只需要放了巧巧就可以了。”
她對那個賊眉鼠眼的聶靜苗才沒有好感呢。
王晴柔輕笑出聲,晃著腦袋感嘆道:“余沐兒啊余沐兒,你當是過家家呢,你想放誰就放誰呀?”
說罷,她也不想再廢話,而是撩起耳旁一縷秀發,纏繞在手中,臉上瀲滟的笑意讓人如同置身暖陽之下;但她嘴上說出的話,卻讓人如墜冰窖。
“也別搞那些虛的,綁好石袋,跟我比賽繞山吧。”
“輸的人,明天就告訴老師,告假一月,不得再參與訓練!”
什么?
曾巧巧嚇呆了,立馬揮舞著滿是傷痕的胳膊對余沐兒大聲叫道:“沐兒,不用管我!不就挨一頓打嘛,一點都不疼的!”
她皮糙肉厚的,再說了,又不是沒被打過!
沐兒早出晚歸辛勤訓練她都看在眼里。她可不想因為這破事就讓沐兒一月都不能參與訓練。
這多得不償失呀!
余沐兒看也不看曾巧巧一眼,倔強地哼了一聲:“跑就跑!”
“沐兒不可以!”曾巧巧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就向著余沐兒撲過去,“不需要為了我這樣!你這樣,常蕓姐姐會怪罪我的!”
被誰怪都可以,她唯獨不想被夜叉娘娘責怪呀!
躲在大石頭后的蘇丑心頭一跳。
常蕓?
他頓時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這個看似孱弱、卻心性倔強的少女,是常姑娘的好友?
這方,余沐兒搖頭,輕輕推開了曾巧巧。
她從來都是被人護在身后,這一次,她想護別人。
王晴柔很快就拿來了兩個沉重的石袋。將其中一個交給余沐兒,王晴柔眼中閃過一絲暗光,輕笑道:“余姑娘,你比我晚突破體術二級,還是你先行。”
余沐兒癟癟嘴:“還是一起跑吧。”
說著,她就動作麻利地將石袋綁在了自己的雙腿之上。
王晴柔心里嗤笑一聲。
現在這么心高氣傲,等會就別哭爹喊娘就行了。
不再推諉,兩個人約好以腳下之地為起點和終點,一個向北,一個向南,繞山五回,誰最先到達終點,誰就得勝。
比賽開始。
王晴柔從一開始就跑得緩慢自在,她步伐沉穩、悠閑,若不是雙腿上綁著那鼓鼓的石袋,她的模樣倒有些像是在春日的傍晚里翩翩散步的貴族小姐。
而余沐兒卻在比賽開始之后,就雙目如炬、步履沉重地朝前用力狂奔而去。山路崎嶇蜿蜒,加上她負重訓練不甚長久,還沒繞山半回,她就氣喘吁吁,汗如雨下。
顆顆汗珠順著她的額頭滴落,鉆入領口,在淺紫色的院服上瀠出難看的痕跡。余沐兒伸手胡亂地在臉上擦過,愣神間,忽然就想起了她剛加入體術三級方陣時的事情。
那一天,她利用休息的時間,一遍一遍地問向身邊的同學,是否記得一個叫常蕓的少女。那些女孩吊著眼睛,冷淡地點頭,吐出一句——
“那個拼命三郎啊。”
拼命三郎……余沐兒笑了笑。
她從來都不曾告訴過常蕓,她心里是有多么期盼有一天她也能自信滿滿地站在她的身邊,然后和她一起奔跑在無邊的曠野之中,頭頂是同一片天,腳下是同一塊地。
想到這里,她深呼吸一口氣,重新卯足勁向前奔去。
嘶……
突然,雙腿傳來一陣刺癢。
這癢意來得兇猛,像有無數小蟲在她腿上爬行啃咬,讓她原本因為劇烈奔跑而泛紅的臉頰變得煞白。
她不置信地睜大眼睛,控制不住地伸手撓去。
“好癢、好癢……”她的身子大幅度彎下,柔嫩雙手隔著布料大力地撓搓著,腳步卻不敢停下。
此時的她就像一只低頭蹣跚的鴕鳥,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跌跌撞撞,踉蹌不已。
終于是支撐不了,她狠狠地摔倒在地上,細碎的石子割破了她的面頰,留下殷紅的傷痕。
余沐兒錯愣地睜大眼睛。
一直隱在旁邊的蘇丑暗嘆一口氣,快步前來扶她。
“姑娘,你……”
話還沒說完,伸出的雙手卻被一把打開:“你別管我!”
說的明明是決絕的話語,尾音卻還是帶了哭腔。
蘇丑終是不忍,再次伸手將她扶了起來。等她站定,他蹲下身子,伸手去解那些石袋。
一聞著那刺鼻的味道,他心中便已了然。
“姑娘,你這石袋被人動了手腳,毒液遇著汗液,便會發作,你……”
“嘩啦!”
余沐兒用力從自己的襦裙上撕下兩塊布來,抽抽搭搭地就來摸石袋里的石塊。
蘇丑嘆氣:“你又何必如此。”
他在一旁看得明白,那個姓王的少女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早就消氣了。他很肯定,根本就不需要這個女孩出來制止,那個王姓少女也會很快饒過那兩人。
余沐兒將石塊全部放進布條里,用力扎好,再抬頭時,滿臉是淚。
“你……你是誰?你又懂什么?”
明明是在控訴,她的聲音卻像小貓似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