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聰回過神來道:“倒不是四表妹怎么我了,是我知道你肯定為難,所以一早就幫你打聽好,四表妹燙傷了你,舅舅差點打死她,她哪里敢不學好?而且小孩子打架,不都是無心之過嗎?她在莊子上很乖巧,姨娘給她請了教書先生,學了很多學問和詩詞歌賦,不回再像以前一樣,跟你吵架了。”
李蘅遠記得小時候何子聰總說她欺負李夢瑤,李夢瑤自己摔破了皮,都要跟劉老太太說是她推的。
表哥是什么時候開始相信她的來著?
——李夢瑤被送走,表哥突然變了一個人,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
李蘅遠嘆口氣道:“表哥你怎么那么關注她?你也喜歡詩詞歌賦,是不是希望她回來,然后你們又可以跟小時候一樣,歡歡喜喜的天天在一起玩了?”
李蘅遠沒變,還是那個心里藏不住話的草包。
只要讓他知道李蘅遠的想法,這個草包就永遠逃不出他的手心。
何子聰將面前的吃食推給李蘅遠:“凈胡說,我是為了幫你探清虛實,才讓人去莊子上走一趟的,再說,你也不忍心見阿婆難過是不是?你沒有母親,我父母雙亡,咱們都讓阿婆操碎了心,現在長大了,總不能不替阿婆著想。”說完用憐愛溫柔的目光看著李蘅遠:“阿蘅,我最幸運的事,就是以后能跟你一起孝敬阿婆。”
李蘅遠心中一凜,她常常因為表哥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而感動。
但細細追究起來,表哥好似什么承諾都沒說啊。
她們是表兄妹,一起孝敬阿婆也沒什么不妥?
但若是之前,她會覺得,表哥是在跟她表白,想和她成親。
一語雙關的話其實最做不得數。
李蘅遠突然覺得興致缺缺起來,哪怕何子聰小意殷勤說她很愛聽的話,她都心不在焉。
——這個表哥說話太滑不溜手。
該吃午食了。
李蘅遠問何子聰留不留食?
何子聰道:“我跟你說的四表妹的事你怎么想的?”見李蘅遠沉著臉,他站起來摸著李蘅遠的頭:“我是為了你和阿婆。”
她也是為了阿婆才會猶豫。
李蘅遠心中嘆息一聲,到處都是李夢瑤,現在誰看見她都說這件事,真煩死了。
她道:“我知道分寸,不會氣壞了阿婆的。”
雖沒松口,也是不甘心的垂死掙扎。
何子聰露出滿意的笑容,同時心存向往,其實他和四表妹一直有書信往來,四表妹畫了自畫像給他,花朵一樣的女孩子,讓人顧畫就移不開眼睛,心都隨到她的莊子上去了。
何子聰沒有留下來吃,李蘅遠用了美味的駱駝蹄子,還是讓人把高尚叫來,去打聽李夢瑤的為人,何子聰的評價,她是不信的。
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從小到大,她都沒有覺得像這兩天這么疲憊過。
醒來的時候直接就是日頭偏西,細密的光線將屋子的五福金絲絨毯染成紫紅色,耀眼至極。
李蘅遠伸了個懶腰。
在窗前納鞋底的芝麻聽見聲音立馬站起來:“娘子,醒了?”
這一幕有些熟悉,李蘅遠拍拍頭:“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李蘅遠到底沒想起來忘了什么事,因為櫻桃進來說,說女先生派人來問,她什么時候回去上課。
阿耶雖是武將出身,但是及其重視家中子弟的教育。
郎君們請的先生是詩句多被樂工制曲唱歌的曾冀州衡水主簿王之渙。
李蘅遠還記得大堂哥吟過王先生的詩,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將哲理和景物情勢柔和的天衣無縫,真是千古絕唱。
女先生李蘅遠不知道她的來歷,從她記事起,女先生就被阿耶安排過來教她,好像一直在李家。
她不喜歡課本上密密麻麻看著就惹人厭的東西,但比較喜歡女先生。
女先生跟阿耶仿佛年紀,至今未嫁,卻從不在意別人的眼光,高興就放肆笑,不高興就黑下臉,特別特立獨行。
李蘅遠在先生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叫做瀟灑的氣質。
可惜她功課不好,還經常逃課,完不成課業先生會打她手板,好像不怎么喜歡她。
但是今日先生派人來問她。
李蘅遠能不驚喜嗎?
“是先生特意派人來問的?”
櫻桃點頭:“先生還問了娘子身體好了沒?送了一些零食來。”
李蘅遠高興的差點拍巴掌,霍先生竟然這么關注她,以前怎么沒感覺到啊?
要知道她雖然是李家最最受寵的小娘子,可先生是不吃這一套的。
櫻桃看她喜上眉梢,像是何子聰又送了什么好玩的來一樣高興。
笑道:“娘子這樣子,是要上課去了?”
“去,怎么不去。”秦先生記掛著她呢,李蘅遠在地毯上滾了一圈,坐起道:“正好還可以躲清靜。”
霍先生上課的時候,誰都不許擾亂課堂。
櫻桃和芝麻對視一眼,顯然芝麻對于李蘅遠說的話很迷茫,她卻知道李蘅遠要躲誰。
以往覺得無比動聽的鳥叫,突然間就聒噪了。
劉老太太一大早就覺得心里很煩躁。
劉氏用過早食后過來安慰:“還在擔心阿蘅不答應?”
劉老太太無比懊悔道:“昨天不該容她想的,就應該按死了讓她答應”跺著胖乎乎大腳又道:“她要是哪根筋錯了不答應,我可怎么辦?”
可是現在再反悔逼著李蘅遠不給空隙,自己是長輩,那死孩子肯定又要說她一把年紀欺負小孩子了。
劉氏倒是不像劉老太太這樣著急。
李夢瑤離家九年,跟劉老太太的聯系就是每年都要送禮物孝敬老太太。
但畢竟不在身邊,感情上差很多。
要說老太太是因為無比的疼愛李夢瑤,就難為李蘅遠則不盡然。
可是老太太有個自己都體會不到的缺點,也可以說是優點,就是爭強好勝。
李蘅遠若是直接答應讓李夢瑤回來,老太太怕也不能多偏心。
可李蘅遠偏偏不答應,老太太就會跟李蘅遠僵持到底。
老太太急了就算是小事,命都敢不要。
李蘅遠雖然是個草包,但極重感情。
最后肯定會心痛老太太答應的。
劉氏扶著劉老太太坐下,道:“聰兒昨日跟蘅遠說了,蘅遠最聽聰兒的話,怎么會不答應。”
劉老太太急了:“聰兒去找她都沒有立即松口?天吶,這孩子怎么越來越像一頭倔驢了?不行,我非得治治她這脾氣。”
倔驢?劉氏看著劉老太太暗暗點頭,像。
紅妝從西池院回來告訴劉老太太:“娘子讓芝麻背著書包、拎著食盒上課去了。”
“上課?”劉老太太更急了:“她就是故意躲著我。”
講課的女先生嚴厲,上課時候誰也不能打擾,很顯然的,李蘅遠這是躲災去了。
劉老太太黑下臉:“堵著,看她一直不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