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住在西府第一進院子,翡翠堂。
剛撂下碗筷,阿香就從外面進來:“夫人,老太太那邊來人說,讓夫人穿戴整齊,領著各房的夫人小主子去見她。”
本來也到了要去請安的時候。
甄氏不解:“為何特意交代下?”
阿香搖著頭,道;“只聽說老太太今個特別高興。”
劉老太太本打算今天讓李蘅遠接李夢瑤回來的,可是李蘅遠都病了,接人的事自然不能成。
怎么還會這么高興?
她這個婆母是喜怒形于色的。
甄氏心中有種惴惴之感,但是沒說出來,告訴阿香:“隨便找一身適當的行頭就好,不必特別隆重。”
但也不要失了當家人的身份。
阿香跟甄氏配合這么多年,一點就透。
得了吩咐就躬身下去了。
翡翠堂距劉老太太的寧馨院要路過三房的院前,甄氏和阿香從后門出來,路過一個直行轉角,向東,就是三房的院子。
余氏領著李嬌娥剛好從院子里走出來。
余氏上穿紅底撒花的金線小衫,右襟帶著一抹綠,像是一片綠葉隱藏在如火如荼的花叢中,別有新意,下身一條雪白的石榴裙,白里通紅,果真與眾不同。
可惜頭上快要把發髻壓塌了的飾物實在太累贅了,頭重腳輕生生毀了一套好衣服。
而且靚麗的色彩跟她嘴邊的紋路相襯,有些不合時宜。
這位三弟妹,總能把國公府繡娘做的衣服穿出鄉間土財主妾室的感覺。
甄氏蹙眉道:“三弟妹不然換身衣服,嬌娥都讓你襯托沒了。”
李嬌娥是淡紫的襦裙配白色抹胸,肩頭披了一條撒花的披帛,頭上的五穗珍珠釵能看出是精心打扮過,但是跟余氏一比,衣服黯然失色。
母親都應該是襯托小娘子的,哪有讓孩子站在自己的陰影下的?
余氏卻將甄氏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當即沉下臉:“大嫂自己穿不了,就嫉妒別人穿嗎?我不覺得哪里不妥,再說是老太太讓精心打扮的。”一翻眼珠子:“是了,反正大嫂怎么打扮都是那樣子。”
此時民風開化,對女子衣飾沒有過多要求,都是什么流行就追捧什么,漢人裝飾,胡服,騎馬裝……都是被追捧的對象。
可甄氏是寡婦,再開化,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總不能穿的太艷,聽余氏話里話外擠兌自己,甄氏暗暗搖頭。
不聽人勸,她也沒辦法。
于是叫上阿香:“走吧。”
余氏和李嬌娥跟在不遠不近的距離。
看著甄氏孤傲的背影,李嬌娥道:“阿娘惹大伯母生氣了。”
余氏撇著嘴:“她是大嫂,哪有資格生氣,有什么事她敢落下我?”
又道:“就是看你爹能掙錢,我們穿戴的好所以嫉妒,他們大房沒爺們,四房那個是敗家子,都想著踩我一頭。”
李嬌娥也是這么想,只有他爹是庶子,所以別人都擠兌她娘,啊,五叔也是庶子,可是五叔才十八,還沒定親。
于是也不再說阿娘什么了,總不能讓別人數落到阿娘頭上還不還嘴。
一行人又在劉老太太的穿堂前遇到尹氏領著四房的姬妾和孩子從花園子那邊過來。
甄氏站下來等尹氏,余氏見尹氏穿戴也很貴重,因為老太太特意交代過的,不重視會被罵,但是尹氏相貌平平,別說跟四房的姬妾比,就是稍有姿色的半老徐娘都比不過。
跟她,就更沒法比了。
余氏笑著停下來,等尹氏過來,熱絡的拉著尹氏的手:“弟妹一家子可真是齊。”
李家四郎李玉郎重色之人,一院子的姬妾。
尹氏相貌平平,空有正妻之位,一點也不受李玉郎待見。
一個正妻,最沒臉的事莫過于丈夫女人多了吧?
余氏竟然還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說人家一大家子人。
尹氏身邊抱著小郎君的紅姨娘笑的得意,她就是四房的姨娘,她跟余氏熱絡的打著招呼,余氏竟然也搭話,理一個明顯要踩正妻一腳的姨娘。
甄氏見尹氏丑臉上沒什么波瀾,但眼底分明透著委屈。
余氏想抬高自己壓著別人,就太過分了。
甄氏招手叫著尹氏:“珍珠也帶過來了?今日都不用去課堂了?”幫尹氏解著圍。
李珍珠是尹氏唯一的女兒,尹氏不受李玉郎待見也是因為沒兒子。
不過尹氏好像不介意孩子是男是女,她待李珍珠如珍寶。
聽大嫂問起自己的女兒,不太愿意講話的尹氏笑了,把李珍珠推到甄氏面前:“你還沒有給大伯母請安。”
李珍珠問安,甄氏說好。
尹氏抬起頭道:“老太太說有大事,小娘子們停課了,這不都趕來了嗎?”
甄氏接到的命令也是帶孩子,不過他們家李慶緒大了,住外院,肯定不在其中。
李嬌娥,李珍珠,還有四房妾室的庶子都在,確實大陣勢。
甄氏點著頭。
這時紅姨娘問甄氏:“大夫人,老太太讓咱們過來干什么啊?”
這個紅姨娘因為生了李玉郎唯一的兒子,在四房地位比尹氏還高。
不過她一個妾室還沒資格在這些夫人中問話,這里不是四房,甄氏也不想給她好臉讓尹氏沒臉。
于是聲都沒出。
叫著尹氏:“帶孩子進去吧。”
“嗯,大嫂先請。”
二人一前一后進了穿堂。
紅姨娘將兩歲的兒子李慶硯交給奶娘抱,等甄氏沒影了,撇撇嘴。
這時一直沒挪步的余氏道:“人家是大夫人,就是了不起。”
紅姨娘不屑一笑,道:“咱們也該進去了。”
對于這些稍微有點地位的人,余氏都愿意與之交談,她拉著紅姨娘的胳膊:“想知道老太太什么事?”
紅姨娘睜著狐貍媚眼好奇的看著余氏:“什么事?”
什么事?聽說李蘅遠早早就帶著人馬出發,這可瞞不住她們三房,之前說好的要接李夢瑤回來,還能有別的事?
“定是四娘要回來了唄,不然老太太有什么高興事用這么興師動眾?”
“四小娘子?二房劉姨娘生的那個?”
紅姨娘只在四房地位高,出來很少能到老太太面前,所以消息沒那么靈通,尤其是家里的主子,不是她能議論的。
一種優越他人的快樂涌上余氏眉稍,她像是一個先生,對紅姨娘娓娓道著李夢瑤的傳聞:“這個四小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