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璽

0054 死局

櫻桃看著自家娘子用餐,有些摸不著頭腦。

美食當前,娘子卻有了以往從來沒有過的厭倦,甚至不想把滿桌子的菜肴都嘗試一遍。

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娘子那么愛吃,現在只想吃之前喜歡吃的,新花樣都不嘗試,用娘子的話,不吃遍天下,人生還有什么意思?

看,多反常?

李蘅遠是在跟劉老太太生悶氣。

李夢瑤軟軟一跪,嬌滴滴的請她原諒,她知道李夢瑤在逼迫她,用以退為進的手段逼迫她。

原諒了沒好,不原諒要被指責。

李蘅遠本來豁出去了,打算把李蘅遠打一頓丟出去。

再不濟請景云道人進來,讓他趕走李夢瑤,還能壞李夢瑤名聲。

可是劉老太太那邊顯然也想到了她會怎么做。

派紅妝來告訴她,若是她不原諒李夢瑤,就讓李夢瑤跪死謝罪。

但是,她要是敢把人丟出去或者動武力使陰招,她就來跪她,讓別人看她李蘅遠多威風,祖母都要低三下四。

從沒聽過阿婆跪孫女,李蘅遠當然不敢讓阿婆跪。

不孝的大罪,可不是開玩笑的,她阿耶都不敢擔。

李蘅遠又想起老太太還背著她要動用她的侍衛,也是為了這個李夢瑤,阿耶千叮嚀萬囑咐的事阿婆都敢違背,都是因為李夢瑤。

李夢瑤,李夢瑤!

李蘅遠想不明白,為什么同樣的孫女,李夢瑤就是阿婆的心肝寶貝,她就是六指,指甲蓋,死皮,汗毛……

桂圓見李蘅遠才吃了兩碗飯就用筷子撒氣式的戳著個個菜肴,顯然是不吃了在浪費,心中倏然一驚,她們家娘子可愛惜事物了。

確實反常。

“娘子,廚子做的不和胃口?”桂圓問道,可是二十八道菜,總有合胃口的吧?

李蘅遠看著窗外,問著別的話題:“還沒走?”

現在闔府上下,應該沒人聽不懂她這句話問的是誰,就是跪著求原諒的李夢瑤。

從中午跪倒下午了,真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那位四小娘子卻有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心勁頭,一動沒動。

桂圓剛要回話。

因為桃子忙別的事去了不在,而沒人約束的櫻桃違背桃子的告誡,低聲勸道:“娘子,怪可憐的,不然讓四小娘子起來吧?”

李蘅遠回頭看著櫻桃冷笑:“我不讓她起來嗎?我說我從來沒記恨過她,小時候的事還拿出來說什么,她也受到懲罰了。我讓她起來回去休息,是她自己不肯起來啊,不是還是你傳的話嗎?所以,她哪里是跪我求原諒,分明是博同情要壞我名聲,不然,你怎么就心軟了。”

桃子眨眨眼睛,好像真是這樣啊。

李夢瑤一跪下來,娘子就告訴她,讓她去告訴李夢瑤趕緊起來,不是不原諒她,是她們命中相克,不宜走的太近,讓李夢瑤長途跋涉的才回來,趕緊去休息,可是李夢瑤不聽。

不過娘子這話也確實不像原諒人家啊。

櫻桃道:“四小娘子怕是想娘子親自出去扶起她,對她說安慰的話,這樣別人也能看見,她才好做人。”

“所以她真的是求我原諒還是在為自己撈好處啊?還想我親自出去扶她?為了她,阿婆算計我,她還好意思讓我扶她啊?

人不應該是這樣的,假如對方不原諒你,做一些正確的事讓對方原諒,日久天長來補償,如果這樣對方還不原諒你,就應該默默走開去懺悔,哪有逼著別人原諒的?現在我不原諒她,好像是要逼死她一樣。

可是她不知道我的想法嗎?為什么不肯安安靜靜的走呢?”

李蘅遠說到這里茶色眼睛白了白,撇著嘴道:“別以為我不懂,這是給我下馬威,沒安好心。”

櫻桃是才想到這一層,她若是想求一個人原諒,心急的也想無所不用其極的示弱。

可是這樣真的是希望別人原諒,還是自己怕失去別人給予的好處啊?

她看著李蘅遠轉過頭的背影,猛然間打了一個激靈。

天吶,她都想不清楚的事,李蘅遠竟然一眼看透了。

這還是草包李蘅遠嗎?

不對,外人不清楚娘子變化,她跟娘子朝夕相對,娘子自打做噩夢那天醒來,就已經不是草包了。

難怪桃子時時約束她不要跟娘子亂說話。

櫻桃一下子跪在地板上:“娘子,您可別不要婢子啊。”

砰的聲音嚇得李蘅遠一跳,回頭不解的看著櫻桃:“這用餐呢,你怎么我了?跟李夢瑤勾結了?”

看吧,一點就透,真不是草包了。

不過她可沒勾結。

櫻桃把自己心里害怕的地方說出來,她之前給李夢瑤求過情。

李蘅遠聽了本打算安慰她幾句的,一想,婢女們還欠教育,就道:“你現在的狀態,就是李夢瑤,忘了我說的日久天長了?”

櫻桃差點哭出來,想了想趕緊起來,日久天長的衷心才是求原諒,不然就是逼迫。

天吶,娘子不光是精明了,說話都會拐賣抹角,她可真是漲見識了。

一旁默默無語看著聽著她二人說話的桂圓此時也有些膽戰心驚,李蘅遠雖還有些耿直,但把事情分析的頭頭是道,這份洞察力,確實讓人刮目相看。

李蘅遠跟櫻桃說完話放下筷子,再次轉過頭看著窗外,婢女到底是下人,再怎么折騰鬧不出她的掌控,可是李夢瑤不同,李夢瑤有阿婆護著,這么難為她,她一定得給李夢瑤給教訓。

是了,阿婆她是不能動的。

但是李夢瑤給她出了個進退維艱的難題啊,到底要怎么破了這一局?

陽光熹微,艷鳥啼鳴,初夏的清晨,到處都是美好的景致。

劉氏卻沒心情觀賞,頭都沒梳,就從跨院跑到寧馨院來。

小婢女們見是她,都躬身退后,行禮問好,沒人阻攔。

劉氏匆匆進了廳室,里面沒有,她拉了簾子進內室。

嘩啦的聲音驚動了正在梳頭的紅妝,昨晚她守夜的,才起。

紅妝低聲道:“姨娘怎么這么早?”

還早?她的女兒在李蘅遠院子里跪了一晚上,這樣下去人都要沒了,誰還能能睡得著?

劉老太太榻上傳來鼾聲。

劉氏一口惡氣堵在胸口,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沒一個人真心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