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百七十二章驚
正文第一百七十二章驚
作者:連穗
他靜靜的看著她,眼瞳里已沒有了飛揚的神采,只有深淵般的黑,其間籠罩著一抹掩不去的倦意,卻不讓人感到壓抑,反而只覺溫柔無邊。
這是經過了多番的洗禮,才能有的眼神。
這是少年時的他,絕不會擁有的眼神。
“崔異。”
許含章淡淡的一笑,喚道。
這個他,自然不會是過去的他,更不會是什么裴子淵了。
他,只能是崔異。
此時此刻,她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從年幼走到年少,從天黑走到天亮,她走了很多的地方,看過了很多的回憶。
最后,她終于找到了他。
“直呼其名,是為喝罵。”
崔異的眉頭微微一擰,糾正道,“你可以用我的字或排行來稱呼我。”
說著轉過頭,將車夫遠遠的打發走了。
“等等。”
真到了跟如今的他狹路相逢的一刻,許含章的心情反倒平靜了不少,甚至有心情問起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既然你排行為長,那為何在河畔邊的那一晚,他們要稱你為裴二公子?”
一上來就喊打喊殺,很不符合她的風格。
再怎么也得客套性的寒暄幾句,才對得起二人過去的情分。
“如果按裴氏的家譜來算,我是該行二的。”
崔異沒想到她居然問這個,一時有些發怔,但還是認真解釋道:“況且我是特意隱瞞身份而來的。既然要做戲,就得做全套,不能在這種細節上出了紕漏。”
“原來如……”
許含章順勢附和道。
豈料話還沒說完,腿彎處便一軟、一麻,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向下跌絆而去,饒是她反應奇快,也只是將趴地的姿勢調整為半跪半立罷了,端得是十分狼狽。
幾乎是在同時,有一粒渾圓的石子得意的滾落至她的腳邊,頗有幾分耀武揚威的氣勢。
“我用這個打蟬,很準。”
崔異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至于打人,那就更準了。”
“果然好手法。”
許含章心中一緊,瞬間繃直了背脊,自地上一躍而起。
她有心思同他虛與委蛇的寒暄一陣子,他卻沒那個打算,竟是直接就來真的了。
“太慢了。”
而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目光便驟然變得陰冷,右手一抬,就輕而易舉的掐住了她的喉嚨,緊接著手肘一斜,重重的撞上了她的肋骨,然后略施暗勁,將她如木樁般一推一帶,又提膝摁住了她的雙腿,順帶騰出另一只手來,將她的雙手反扣在背后,把她死死的禁錮在地,動彈不得。
“連倒下去的動作,都這么慢。”
他眼底眉間所籠罩著的陰霾盡散,有如撥云見日,高遠而明凈,“這樣的你,也好意思張牙舞爪,說要和我做一個了斷?”
因喉嚨還被鉗制著的緣故,她連呼吸都極為困難,更遑論是開口答話了。
而肋骨和膝彎處雖是又痛又麻,但對于早就吃過了苦頭的她來說,卻是連眉毛都不會皺一下的小打小鬧。
“真是對不住你了。”
見她口不能言,崔異便很是溫雅的擺出了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緩緩的松開了卡在她喉間的手,唇角笑意淺淺,“你可以喘一口氣,再大喊幾聲救命。”
“破。”
許含章只輕輕的搖頭,朱唇輕啟。
腳下那一粒圓滾滾的石子立刻破空而起,狠狠的擊在了崔異的膝蓋骨上。
“你占了我的大便宜。”
“不管我再怎么英武不凡,此時也只是個脆弱的魂魄罷了,比不得你又能做法、又能施術的。”
想著他之前說過的話,許含章不禁笑了笑——在這樣的局面下,她果然是能占到些許的優勢。
“這算是以牙還牙么?”
崔異松開了束縛她的另一只手,饒有興味的看著她,問道。
“當然算。”
趁著他稍作松懈的空當,許含章抬腿頂開了他的膝蓋,半坐起身道。
她急著要擺脫先前那愚蠢的相搏相貼的姿勢,便順理成章的將主意打到了他的下半身……不,是膝蓋上。
其實她很想斬草除根,往上再打偏那么一點點,好讓他生不如死。
但思來想去,終究覺得還是太猥褻了些,便訕訕的作罷了。
“是么?”
崔異并不知自己曾和斷子絕孫的危機離得那么近,只懶洋洋的瞥了她一眼,不加阻攔,任憑她從自己的禁錮下掙脫開來,而后雙臂一舒,懶洋洋的躺倒在地,漫不經心的道:“那你來啊。”
他的聲音帶著無比慵懶的意味,如春水般融融的流淌過她的耳畔。
聽上去……有些騷,有些輕佻。
你來啊,來啊,來啊。
就像是一個沒羞沒臊、當街攬客的小倌。
許含章嘴角一抽。
“等等。”
崔異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立刻橫過一臂于胸前,赫然做貞烈狀,“我說的是讓你使出渾身的解數,來取我的命。你可不要想岔了,輕薄于我。”
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便將她直接定義成了采花的大盜。
“誅。”
許含章頓覺心里起膩,于是便冷著臉,迅速念道。
在田間游曳的數道清風立時凝成了一束,裹著漫天的碎木和土屑,凌厲的劈向了他的天靈蓋。
“你是惱了么?”
風中傳來了崔異的輕笑聲。
許含章看不清他是如何起身的,只覺得眼前一花,地上便空余下一抹殘影,而他的人卻不見了。
“其實,我騙了你。”
身后驀地響起了他的聲音,“即使在魂魄的狀態下,我也不會輸給你的。因為,我曾和袁公有一面之緣,有幸得他贈一護身符,可辟邪擋煞,不會被一般的術法和詛咒所侵。即使僥幸讓人得手了,也傷不了我的精魄。”
說著便伸手探入了衣襟,扯出一塊方正的桃木牌,塞進她的手里,“把它摘了,你才能真正的傷到我。”
“他……見過你?是什么時候的事?”
許含章一驚,旋即不可置信道:“是不是,比我還早?”
如果崔異是搶在她之前就與他結交了,那他和她所謂的師徒情分,所謂的搭救之恩,就顯得很是微妙了。
“是很早。”
他抬腳邁到了她的面前,輕描淡寫的道:“但那是我抓周宴上的事了,縱使我有心和他結交,恐怕也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更走不到他的面前去。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你繼承了他衣缽的這件事,完全是上天注定的,而不是我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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