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趴在無名樓的窗子上,正在盤算著要如何去尋鳳卿城時便見連翹往這邊走來。
看她的樣子也并不很匆忙,婠婠便喚住了她,“翹兒啊,除了那幾位需要你盯著,最近可有什么事?”
依舊是那將兒字完全化進翹字中的叫法。連翹停住腳步,行過禮后方才又仰起頭來看向她,“回大人,屬下最近在幫右副總捕查訪核對些舊年的卷宗。大人可是有吩咐?”
“右副總捕?是天祿寺的那件事。”婠婠有些不解,那件案子是歸大理寺和刑部聯管,天門只需配合提供些舊年的資料信息。江少廷一人坐鎮此事便已足夠,完全沒必要再加一個名捕進去。更何況做的還是查訪核對這樣的瑣碎事。
婠婠不由問道:“那案子有變化?”
連翹回道:“沒有。”
婠婠聽罷笑著道:“既然近日無事,便沐休罷。將你誤下的那些沐休時間都補回來,回家去好好的待幾日。”
“大人?”連翹一愣,隨即鄭重行禮,“屬下可是做錯了什么?”
她如此一問叫婠婠好生迷茫,“沒有。只是叫你回家去陪陪父母家人。”
連翹舒了口氣,臉上泛起了一抹苦笑,“大人忘記了。屬下進天門就是不想要待在連府。”
這樣的回答實在出乎婠婠的預料,更出乎她的想象。她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不愿意守在家人身邊。須知道,這世上有的人根本就沒有家人,想要陪也無從可陪。
婠婠看她面上神情不對,便道:“上來說話。”
連翹應了聲“是”,沒有走門而是直接躍上了頂樓,從那窗子處進到屋中。
婠婠倒了一碗熱茶給她,說道:“前幾日楚王來央我,要你回家去看看。還留了一盒子點心給你。”
連翹嘆了一聲,道:“屬下是個庶女,屬下的阿娘出身鄉野又不得寵,在連府里日子很是難挨。當年屬下是偷偷逃出連府,比武臺上斗沒了半條命才得入天門。想的只是博一個品階,好將阿娘接出來。
可沒想到,在屬下養好傷、通過了天訓,終于能拿著一塊七品錦衣捕快的令牌回連府時,屬下竟就成了連夫人的記名嫡女。就在屬下考進天門的那一日,他們開了祠堂。
屬下與連府的情分不過就是一個阿娘而已。楚王.......。”連翹頓了頓,面上的苦意更重了幾分,“楚王也好,楚王妃也好,早年里與屬下都只是做做面子情分罷了。
直到大人被官家欽點為天門總捕,他們便漸漸對屬下顯示出親近。想要通過屬下來接近大人。”
婠婠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連翹不回去是不想楚王一黨借著她與自己搭上關系。可從前她也是回家的,只是最近才開始躲避。看起來是最近這段時間楚王一黨有了什么計劃。
以她如今的官階,不想回去就直接說不回去也不會如何,大可不必如此小心。分明沒有什么重要事情做,還偏偏要搞出一副很忙碌的樣子來充作借口。
她是在顧忌她的阿娘罷。
婠婠想了想,問道:“楚王有什么計劃?”
連翹搖搖頭,“還不知道,他們最近有些反常,總是催屬下邀大人往連府赴宴。一次兩次擋的多了......屬下的阿娘畢竟還在連府。”
婠婠納悶道:“你們用你阿娘威脅你為他們做事?”
連翹苦笑道:“他們若真如此做,屬下倒求之不得。天門是天子耳目,他們若威脅屬下利用職務之便為他們做事,屬下便可一狀告到官家那里。
可如今,他們只是要借著屬下來邀約大人吃頓宴。官員之間邀約赴宴、互有節禮來往也都是常情,算不得犯忌。可誰知道他們會在其中設下個什么圈套。大人如今這情況,還是遠遠避開的好。”
婠婠好生感動,這姑娘竟默默的為她扛了這許久的麻煩事。
婠婠拍了拍她的肩,很干脆的道:“你回家去看你阿娘罷。”
連翹一愣,便聽婠婠又說道:“多簡單個事兒。我都失魂癥了,從前咱們關系再好,如今也都忘了。你去跟他們說,咱們不熟。”
連翹愣愣的看著婠婠,“可是屬下幾次三番的往大人那里去過,還留了幾回飯。這如何要說不熟。”
婠婠道:“我來說不就成了。”
連翹的眼眸中泛起股深深的愧疚。大人護她無數次,她卻一次也護不住大人。這麻煩事本是由她帶來,她解決不得到最后竟又是大人來解了這個圍。
連翹有些悶悶的,半響后說道:“屬下真是無能。”
婠婠笑道:“說什么呢。趕緊回去看看你阿娘罷。”
連翹起身來道了退,走下樓去才一打開門便見到一名錦衣捕快端著只碗向著這邊奔來。連翹有意在無名樓外等了一會兒,那錦衣捕快走近后行禮道:“坎捕大人安好。屬下來的真是湊巧,勞您將這個送進去給總捕大人。也省的屬下在這兒等著。”
連翹看那碗中放了兩顆酒蒸蛋,便有些緊張的回頭往樓上望了望,見婠婠并沒有探出頭來便揮手示意那錦衣捕快趕緊離開。
正在那錦衣捕快一臉不解時,婠婠從窗口探出頭來,“是什么東西?”
那錦衣捕快看了連翹一眼,略一猶豫還是如實說道:“大人安好。這是給大人的酒蒸蛋。”
婠婠只有一餐午飯在天門食堂中用,如今這時候卻已是日頭西沉。便問道:“這是誰打賭輸了請客呢?”
那錦衣捕快解釋道:“每年花朝節給大人蒸上兩顆酒蒸蛋,這是展大人還在時吩咐的。明日花朝節沐休,大人如今不住天門,這蛋便提前給大人送來。”
明日是花朝節!
婠婠拍拍腦門,近日沉迷八卦她竟是沒有注意到花朝節將至。今年花朝節她家男神要行加冠之禮。
這么一刷好感、刷存在的機會怎么能放過!
那錦衣捕快見婠婠一副若有所思,先前連翹又曾有過暗示,他便有些忐忑起來,“大人?”
婠婠回神道:“替我謝過食堂的幾位,你們都有心了。今后就不做這個了,不搞特殊。”
那錦衣捕快有些怔楞,“可這是展大人自掏的腰包。兩錠銀子呢,大人就是吃個幾十年也吃不完。”
婠婠心中有事,也不愿為這兩顆雞蛋多費心神,便道:“你替我吃了罷。——翹兒啊,你先回來我有事問你。”
連翹示意那呆呵呵的錦衣捕快拿了蛋快走,自己則轉回了無名樓。婠婠卻沒等在樓上,而是走下來迎著連翹便問道:“翹兒,男子加冠該送些什么才好。”
連翹再一次覺出那種雷劈了的感覺。
不過......大人這次竟是一點沒有在意那兩顆酒蒸蛋。連翹在松一口氣的同時也羨慕起婠婠來。原來患上失魂癥,可以是這樣一件好事情。從前那些蝕入骨髓的人和事,就這樣了無痕跡的從心頭眼底消失。再不會為此難過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