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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之中冬日最為清閑,但是在這年冬天里,許多人都過得緊張忙碌。
比如蘇瓏忙著約婠婠兌現那句請她喝酒的諾言。不過因為婠婠說的喝酒就是喝酒,蘇瓏理解的喝酒卻是喝花酒,兩人沒能達成共識,這件事就長久的變成了追問、無果、順便過招的循環;
又比如鳳頌娘忙著備嫁。她的備嫁方式完全不同于別人家的小娘子,針線活計統統的交予了丫頭們,自己每日尋了銀雀這個陪練,苦練擒拿手;
再比如云相夫人在忙著籌辦喜事的同時,還在忙著清洗小兒子的院子。她清洗不是院落屋舍,而是院子里的大小丫頭。姿容嬌媚的、太過伶俐心思活泛的、在府中沒有根基的、在府里根基太厚的總之,一切在她看來有可能引發事端的苗頭,統統掐滅;
婠婠也是忙碌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忙。
先是四門諸人的安頓。四門眾人一部分留下來繼續為朝廷效力,一部分人領了銀錢或是歸家或是自由闖蕩,還有一部分人只愿跟著婠婠,而不肯歸于朝廷調派。
后兩種都好說,要走的贈禮相送,要跟著她的只管往明月山莊一送,留在汴京的那部分是最耗心力的。職務的安排、官階的升調,再加新招進來補充的人員,著實的耗了婠婠一番時間。
接下去是讓四門正式的運轉起來。澹臺靈不肯為趙子敬效力,連汴梁都不愿多待,早早的便往蜀中奔去。少了她,這些事務婠婠就要自己面對。
除了這些公務,她的私事也足夠她忙。忙著簡化四門令的使用,忙著發財大計。
天下安定,趙子敬又是這般重農重商,大刀闊斧,勵精圖治。盛世,還遠的了嗎。眼下的經濟便算繁榮,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日子將會越來越好,兜里的銀錢將會越來越多。
如何使大家兜里的銀錢流到她的兜里呢?當然是鼓吹消費,讓大家來買她的東西。
如何鼓吹呢?這便是婠婠要忙的。
她列了一個完整的方案,豎典型、編故事,口傳報寫,利用起一切能夠利用的方式和傳播渠道來煽動消費。管是覺得錢多燒心的,還是覺得錢再多也不燒手的,任何一種人群,都有針對方案。
對于賺錢,婠婠具有著無上熱情。好不容易能有時間沐休,她也趴在桌上奮筆疾書著,從清晨寫到黃昏也依舊的亢奮。
鳳卿城走過來,將那些散放的字紙收齊在一旁。他坐在婠婠的對面并不作言,只靜靜的看著她,見她眉飛色舞他的唇角便也不自覺的彎起。
待婠婠停下筆,轉轉手腕暫做休息時,鳳卿城遞了幾本厚厚的折冊給她。婠婠接過來翻看,見是一份禮單、一份賓客名單,剩余的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了。
“頌娘的喜事不是全由兩位嬸娘辦?”
鳳卿城笑道:“不是頌娘的。”
婠婠此刻細看了兩眼,發覺這份的確不像是頌娘的。這不是一份嫁女的儀單而是娶婦的。
鳳卿城的聲音再次響起,低醇如春夜美酒,微帶著溫柔笑意,“如今諸事安穩,總算能安下心擇個吉日認認真真、風風光光的將三書六禮、親迎賓證都補給你。”
屋子里點了如意香篆,輕煙裊裊,暖香淡淡,將此刻時光一寸寸的染香。
對于婠婠來說,三書六禮、親迎賓證都是形式,還是那種麻煩的叫人頭疼的形式。但是同鳳卿城成親這件事,就是成上千百次她都不覺半絲麻煩,而只會覺的歡喜無限。
更何況,走形式是有禮金收的。
對于這夫妻二人忽然要重拜天地這件事,汴梁城中不憋著好奇的人少到屈指可數。很久之前曾有“謠傳”,定北侯與明大人已然合離。如此看來那不是謠傳。但若他們當真曾經合離,這大半年來同住一處,又是什么道理?
他們的好奇沒有憋太久,很快的就有“內情”流傳出來。那段原本只有寥寥數言的簡單解釋,經過口口相傳、層層渲染,便成了這年冬日最紅的茶余故事。
定北侯府連辦兩樁喜事,一樁在年前一樁在年后。喜氣接連中,冬去春來。
這是景熙五年的暮春。才剛下過一場微雨,空氣清鮮無比。
蜀中,一片繁華盛麗的海棠花海間,有官道曲蜒穿過。官道上正行著一隊車馬。一只鳥兒自云間俯沖而下,掠過云錦似得海棠林,直直的沖入到其中一輛馬車里。
馬車中,鳳卿城從鳥兒的腿上取出只小銅管來。
婠婠眨了眨眼,道:“不是要喚我們回去罷?”
辭官之時,趙子敬答應的痛快,但有一句:隨時聽召。
已然能遙遙的見到明月山莊的建筑群落,趙子敬那貨不會現在就召他們回去罷?!
銅管中的字條并非來自汴京,而是來自棲梧島。鳳寒那貨是個話嘮,她的字條卻簡單到的極致,除了催促鳳卿城速回,便只一句明二爺已歸,現今正于棲梧。
除了對叔父的想念,婠婠還好奇著陶香黛的事情。她能確定,鳳寒是故意的惜字如金,釣著她速往棲梧。她去了,鳳卿城自然也就去了。
嘖嘖了兩聲后,婠婠道:“什么急事,傳封信也用這么多的心眼兒。”說罷,她撩開車簾吩咐扶弦停車。
車隊暫時的停穩在路邊。
婠婠向鳳卿城道:“棲梧島上不知有什么事情,我們這便掉頭往東?”
鳳卿城微微一笑,道:“事無大小,以婠婠的為先。”
鳳寒能有什么事情?這字條橫看豎看也不像真有緊急之事,無非還是催著過繼。棲梧島上的麻煩他已清理干凈,過繼之事,早一些、晚一些也沒什么緊要。
他這話讓婠婠心生歡喜,歡喜之余見鳳卿城慢條斯理的喂著鳥,神情十分的閑適自在。
她看了一陣,忍不住道:“細想來,恒之事事都要我拿主意,該不會是因為恒之懶罷?”
鳳卿城錯愕的抬眼,“婠婠如何這般想?順由你的意愿,自是因著討你歡喜。”他笑了笑,又道:“若你覺得勞心,以后我來拿主意便是。”
婠婠正待說話,便聽柳如風在車外喚道:“阿婠姐。”
她撩開一側的車簾,柳如風遞了一截斷枝進來,“阿婠姐,你瞧!”
斷枝的切面平滑無比,連邊緣都是平滑的。能造成這般斷口的,婠婠只想得到一種兵刃——夜遠朝的隕金蠶絲。
不止是兵刃,瞧那手法也是夜遠朝慣用的。
她再次的確認的一遍,問道:“在何處發現的,可有打斗痕跡?”
柳如風不甚自然的笑了笑,道:“就在那邊。瞧痕跡并非打斗所致,倒像是”干咳一聲后,他繼續道:“砍柴。”
婠婠的想象力稍稍豐富些,夜遠朝使著隕金蠶絲割柴的畫面頓時生動的出現在腦海中。她僵了僵,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當然,她還是靠譜的。沒忘記讓柳如風稍加留心,打探一下夜遠朝的蹤跡。
車簾重新放下來,車輪轆轆的滾動。山風橫過,掀起花雨成陣。落花間攜著枝頭細碎的雨珠,那風便是微潤輕香的。
遠處,雨云在山間高低的錯落,水霧氤氳如同渲染的墨色,將偌大一座明月山莊隱約其間。
鳳卿城從馬車的儲物格中拎出了一只鳥籠,將喂得飽足的鳥兒放進去,擦凈手后倒了一盞桃花露遞給婠婠。
水分的滋養令婠婠頓覺清爽,她想起了方才沒說完的話。她笑眼彎彎的瞧著他道:“我如何舍得恒之勞心。費神的事情,還是我來。”[全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