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懇請圣上準許百里青司入國子監。”
青司雙膝著地,看似平平常常的十四個字,卻是在訴求著一個近乎不可能的事。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
高祖帝的手指落在身旁的石桌上。
女子入國子監的先例不是沒有,可是在他高家先祖入主京城之后,卻是再無有過。
“百里知道。”
百里是她的姓,也是她郡主的封號,她自稱百里,已能說明她的決心。
“你如今正是議親的年紀,你一旦進入國子監,你可知這些世家大族的夫人公子會怎么想?”
“百里知道。”
上一個入主國子監的,乃是前朝女將軍霍音,因為離經叛道進入只有男子才能進入的國子監。
她被整個京城貴族拒親。
因為這事,即使是霍家都極為不恥,將她逐出族譜。
可當外敵入侵前朝,兵臨城下之時,也是她單槍匹馬而出,浴血殺敵五個晝夜,終殺的外敵鳴金收兵。
可是她贏了外敵,卻贏不過帝王難測之心。
皇帝最終決定議和,而她這個奮殺外敵的女將軍被親自送到敵方陣營當中請罪。
“百里想問皇上一句,若是百里未來的夫君,介意百里在國子監求過學,而對百里百般不滿,那這樣的人又怎么值得百里相嫁?”
“退一萬步說,百里即使沒有進入國子監,那這樣的夫君就真的不會有一天因為百里人老珠黃而丟棄嗎?”
百里青司說著再次俯下身去。
“百里不是女將軍霍音,您也不是前朝那個懦弱無能的帝王,皇上你想說的,想問的,百里都知道,可我想說的是——
百里這次過來不是一時意氣用事,而是仔細斟酌想過的,不論以后發生什么,百里都愿一力承擔。”
那怕她最終的下場落得與那個霍音一樣,她也不愿再成為那個面對季家消亡,母親身死而無能為力的西周美人。
她是百里青司。
她的臉是母親給的,可是她擁有的不能只是這張臉。
“懇請皇上答應百里青司的請求。”
高祖帝沒有說話,他的手指落在桌上,一下又一下。
“這件事,你母親知道嗎?”
“知道。”
“你母親是怎么說的?”
想到百里玉影青司禁不住笑笑。
“母親說圣上是賢明之王,故友的女兒為進書院前來相求,只要青司不危及西周江山社稷,您一定會答應的。”
高祖帝聞言,眼中溫和了許多。
他不知道百里玉影是不是真的這么說過,可是青司這高帽子給他戴的十分舒服。
“你母親怕是還說了別的吧。”
“百里不敢欺瞞圣上,母親還說了,青司是百里和季家的女兒,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這就是默認青司入國子監了。
有這樣一個識大體又為自己孩子著想的母親,青司十分幸運。
可青司入國子監這事,并不是這樣簡單就能辦到的事。
“你起來吧。”
青司抬頭看看高祖帝,這是應了?
還是……拒絕?
“國子監屬于禮部,統管其中諸事的又是國子監祭酒,雖然朕的諸位皇子也在國子監中,但是國子監招收學生一事,即使是朕也不能太過插手。”
“朕這樣說,你明白嗎?”
也就是說拒絕自己了,青司垂下眼去。
國子監只招收正七品以上官員的孩子,可以說整個西周的官場脈絡都在這小小的國子監中。
高祖帝屬意皇子們進入其中,是想好好看看他們能夠在這里面籠絡住多少人,最后最為成功的那個,必然才是太子之選。
而她一個女人,而且是模樣生的不錯的女人,冒然進入一群勛貴子弟當中,不僅說出去不好聽。
高祖帝更為擔憂的,是怕自己打亂先前皇子們已經搭建好的脈系吧。
可這才是她去國子監的原因。
輕言放棄,不是她百里青司的風格。
“百里知道皇上的難處,可百里要的并不是皇上一紙圣旨將百里空降于國子監。”
竟然不是為了這個?
高祖帝挑眉,百里青司這番話,卻是讓人越來越聽不懂了。
“那你要的是什么?”
“百里想要皇上一道引薦給國子監祭酒的圣旨。”
竟然要這個?
不要自己直接將其安到國子監,只要一道引薦圣旨?
“若說這引薦,國子監屬于你叔父管轄之下,你來找朕,還不如直接去尋你叔父引薦。”
“青司雖然姓百里,可終究是季家人,我叔父兢兢業業才有今天,青司不想給他沾染上污點。”
而且,一個禮部尚書的推薦,又哪里又皇帝親筆所書的圣旨好用。
青司毫不懷疑,如果她拿著季正弘的推薦信去見那個國子監出了名的老頑固,對方怕是連見都不會見上一面。
高祖帝聲音冷凝下來,“你怕給你叔父抹上污點,難道就不怕也給朕擔上一個昏君之名?”
“百里說過的,圣上是明君,即是明君,自然當敢世間所不為而為,您這圣旨一下,如果青司學成所材,世人將會稱贊您慧眼獨具,若是青司辜負今日所求,世人也會說圣上寵愛功臣之后,而且……”
青司抬頭看向高祖帝一字一句道。
“我不認為,百里青司會讓您失望。”
天近傍晚,百里青司的馬車拉著她從皇宮的宣武門而出。
青司跪坐在車廂內,在她的手上捧著高祖帝親筆所書的圣旨。
青司看著手上的圣旨,她終于又為自己的目標邁出了一小步。
“郡主可要直接回府?”趕車的侍衛從車門外輕聲詢問。
“不,直接轉道去國子祭酒府上。”
長長的馬鞭被人掄起,催趕著駿馬調轉方向。
百里青司的馬車剛剛調頭,就有人騎馬而至。
白色駿馬馬蹄聲聲,銀色的斗篷迎風烈烈。
那馬一靠近,守門的將士紛紛行禮。
“屬下見過大皇子。”
高佐將馬鞭遞給守門的將士,這才翻身從馬上跳下。
“怎么都這個時辰了,還沒有閉城?”
雖然身為皇子,可是高佐不論面對任何人都像是一塊溫潤的美玉。
即使只是站在那里,都在完美詮釋著謙謙君子這四個字。
“回稟大皇子,本來是該閉城的,可是因為剛剛有人出城,所以晚了些。”
剛剛有人出城?
解著披風的手勢一頓。
“可是父皇傳喚那位王公大臣?”
“是百里郡主的馬車,她剛剛離開這里。”
高佐轉頭看向身后,燃著燈籠的漆黑道路上,只能模糊映出一個馬車的輪廓。
“百里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