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農家日常

第三百三十五章 談心

第三百三十五章談心

關樂和因做山長許多年,性情平和許多,該講的規矩也都會依循規矩,但他骨子里還是個狂放不羈的人,對于思想,對于學說,他不墨守成規,并不要求自己的學生一定遵循他的思想與理論,不允許有別的想法。

杜錦寧是現代人,骨子里有很多的觀念與想法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一旦遇到一個對學生的思想有掌控欲的先生,她跟這位先生就難以融洽相處。而這時代的人非常講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她不能忤逆老師,不能違背老師的意愿。一旦她的思想跟做法與老師發生沖突,那個老師可能就會如一根繩索一般,緊緊地把她束縛住。想要掙脫這種束縛,她就得以名聲為代價。

她又不需要政治資源與政治扶持,有什么必要去找根繩子把自己束縛住呢?

所以她并不想再拜其他人為師。

再者,關家在政治斗爭中保持中立,這也是她很中意的地方。她很慶幸自己誤打誤撞地拜了關樂和為師。否則換了一個家族,比如嚴家、齊家、梁家,以后她走上仕途后,必然得跟著一起站隊。

她一個學農的,可不耐煩鬧什么政治斗爭。

“老師,如果不拜祁先生為師的話,是不是不能進府學去念書?”杜錦寧問道。

關樂和這一回真的是驚訝了。

如果杜錦寧直接說她不想拜祁先生為師,他可能還以為她是顧及自己,會極力勸說。可杜錦寧這么問,很顯然是真不想拜祁先生為師了。

“怎么,你不喜歡祁先生嗎?”他問道。

杜錦寧搖搖頭:“祁先生為人單純,眼中只有學問,并無其他,我并沒有不喜歡他。只是他的學生一定很多吧?在朝堂上的做官的也不少吧?”

關樂和點點頭:“是的。祁先生樂于教導學生,只要有才學,在人品上沒有什么問題,求到他面前,他是很樂意收為弟子并悉心教導的。現如今年僅十三歲的七皇子,就曾跟在他老人家身邊,學過一段時間的時文。在他名下,正兒八經拜了師的有十三人,最有出息的那個已是朝庭二品大員;像七皇子那樣,經他指點過的學生更是不計其數。”

祁先生之所以被稱之為大儒,一方面是他的學問確實好;另一方面,也跟他桃李滿天下有關系。

“這就是了。”杜錦寧道,“中了進士后就必然會進入朝堂。我現在雖然還是一名童生,離進士有點遠,但從現在起,我想給我自己做一個規劃。我對種植感興趣,以后會致力于農業種植。做一個司農官,提高谷物產量,是我的夙愿。我不愿意參與各種權利爭斗。所以先生,我想跟關家一樣在朝堂保持中立。我不想拜祁先生為師也是基于此類考慮。我要是拜在了他的門下,等我進入朝堂之時,不等我看清形式,估計早就被人貼上了某個陣營的標簽。”

“再者。”她不等關樂和說話,又繼續道,“我覺得師徒如同父子,這是很講究緣份的。老師您是個真性情的君子,學問深厚自有建樹卻又不固執自得,性情灑脫又不古板,我是真心真意地覺得有您這么個老師,是我的榮幸。別的老師不一定能讓我打心底里崇敬與喜愛,我覺得我這一生有您這么一位老師就夠了。我不需要再拜別的人做我的老師。”

以后她越走越遠,會遇到各種賞識她的如祁先生之類的人。所以她覺得該把話挑明。以后遇到類似的事,她就不用再多費口舌,需要做出種種解釋了。

關樂和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眸光里隱隱有淚光閃動。

“老師能得你這樣喜愛,何其幸也。”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絲的不同,不過他很快就調整了過來,清咳了一下道,“你能有這般見識,為師再欣慰不過了。為師沒想到你能想得這么遠,對于世事比為師看得還要透。心志堅定,目標明晰,你這樣的人不成大器,天理難容。”

作為先生,他們是很少對學生做這樣的評價的,就擔心學生聽了會生出驕浮之氣來。但關樂和覺得不這樣說不足以表明自己對杜錦寧的欣賞。這孩子,真真是比他想象的還要出色。

“多謝先生夸贊。”杜錦寧作了個揖。

見饒是如此,杜錦寧依然不見有絲毫驕傲,關樂和越發滿意。

他回答杜錦寧開始提的那個問題:“你想去府學,這想法是對的。走出去才能看得遠,老呆在一個小地方,生活雖然安定,但人的眼界容易被局限,人也會變得越來越有惰性。”

說到這里,他透過門口,望向遠方,心底里忽然生出一絲躁動來。

當年他回漓水縣,一半是因為政敵拿他做的事來做借口攻訐關家,他要避其鋒芒;一半也是老爺子覺得他心浮氣躁,性格桀驁,需要修心養性。

現如今他在漓水縣這么個小地方一呆十幾年,如果沒有剛才杜錦寧這番話,他或許還會這樣呆下去,就如他剛才所說的,人是有惰性的,他生出了懶意,所以即便老爺子叫他出山,他也懶得動彈。

可剛才杜錦寧和他這這番對話,就如同在他心間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他忽然覺得這個地方就跟牢籠一般,禁錮了他,他想離開這個地方了。

杜錦寧看著自己老師臉上的神情,從迷惘到思索,漸漸再到明朗與向往,她便知道關樂和對于生活與前程,或許有了不同的領悟。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沒有出聲打擾。

不多時,關樂和回過神來,坦然告之杜錦寧:“錦寧,老師忽然想出山了。老師年輕時喜歡恣意張揚、鮮衣怒馬的生活。雖說經過十幾年的打磨,我不會再那樣行事,但我骨子里并不喜歡現在這種一潭死水的半隱居生活。過段時間,我會上京去。如果有機會,我會留在京城,或游學講學,或是去外地任職,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