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妃為上

嫡與庶

初春,新陽云淺,湛藍色的天空,洗如明鏡。枝頭初探,春露盈盈,嫩綠悄無聲息從泥土中破土而出,將冰冷的土地添增一份柔意,微風拂面,泥土芬芳。而凌天王府素日百花環繞,綠影斜疏,在春日里,更襯得府上春意濃濃,新年之氣至今未消。

“父親,兩位母親!”俊馬之上,寶冠束發的男子利落下馬,右手一把氣勢長虹的長戟在手,臥眉狼眼,血氣方剛,臉龐方正,卻有一股俠膽之范,此人正是左相之子樓晏,此次出征圍剿南邊賊兵,凱旋而歸。

而馬車里,竹簾撩起,一位身穿朱色落地芍藥百褶羅裙,外披淺白色繡玉蘭蝶紗衣的溫婉女子從轎子上被小廝攙扶而下,她煙眉水眸,身材玲瓏,步步為蓮,落落大方。

剛下轎,先是朝王府門前的德王爺盈然欠身,再是對一旁的晴王妃施禮,最后才是對自己的生母蘭側妃行禮,“女兒回來了,娘。”

眼前的女子正是蘭側妃之女,亦是凌天王府之長女,宮檀。

蘭側妃平日偏愛素色,所以從頭到腳幾乎以干凈的顏色為主,清新里透著點點色澤艷麗的炫彩,倒顯得更加奪目。見宮檀和樓晏回府,心里著實高興,畢竟嫁到了相府,想見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

宮檀握著蘭側妃的手,問:“怎么不見二弟?”

凌天王府的二公子名叫宮璉,在金城亦是名聞已久,年紀尚輕,卻英勇無比,和將軍府的青玉寒并稱金城兩頭戰虎!

“一早去了獵場,知曉你們今日回府,想狩些好獵物為你們接風。”蘭側妃笑容吟吟,眉眼溫柔如斯。

“二哥一早真是好興致,也就二哥有得這些閑工夫,看長姐回來,就是不一樣,親自上陣,狩獵如戰敵,可想而知,重視之至。”這時,不遠的宮裳款款而來,手中把玩宮玉折扇,滿身華光,艷壓群芳。一雙狹長的鳳目見到樓晏,嘴角咧開露齒的微笑,湊到樓晏身邊,笑道:“姐夫,二哥可是將你捧在手心里呢,是吧。”

樓晏見到宮裳,長眉立豎,狼眼怒睜,手中緊握的長戟在地上稍微摩擦,只聽地面一陣微響,石子破碎。

德王爺見到宮裳如此,登時長須橫吹,臉色鐵青,厲聲道:“裳兒,退下。”

宮裳卻無退下之意,跟在身后的青蓮月也只是低著頭隨著前進,只見宮裳走到德王爺身邊時,沖德王爺冷然一笑,“老爹,有了女婿就不要兒了啊。”仰天長笑了聲,拍了一掌,又笑道:“哦,對了,你最愛的是你那個庶子,我這嫡子在你心里,仿若草芥吧。”鳳眼半斂,比著小指頭放在德王爺眼前,不用看臉,遂知此時的德王爺恐怕怒火難遏,眼里都要迸出火苗來!

“你個不肖子!看我不打死你!”德王爺氣得右手高抬,剛要打下,空中一抹煙紅定格半空,是晴王妃截住了王爺的手腕!

“老爺,今日若是一掌劈下,干脆將我一起劈了得了!”晴王妃在德王爺面前,從未稱過自己為“妾身”,而是“我”。東方晴在天莽乃女中梟雄,所向披靡,武將出身,氣場自是不凡。

“你——!哼,都是你平日慣的!目無尊長,自以為是,這就是你教出來來的好兒子!”德王爺氣得七孔生煙,火冒三丈,恨鐵不成鋼。

蘭側妃也從旁勸解,宮檀走到德王爺身前,幫德王爺順著胸口的氣,語氣緩和道:“爹,切莫氣壞了身子。”然后看向宮裳,笑容半斂,“三弟,是長姐的錯,看在長姐和你姐夫剛回府的份兒上,我們趕緊進府,這日頭漸大,又快晌午,不如進府先作歇息,再做安排。”

宮裳雙眼冷漠的看著宮檀,欲回話,這時晴王妃握住宮裳的手,沖宮檀莞爾,“檀兒,郡馬,還愣著做什么,走,別管他,我們進去。”

宮裳長眉一挑,癟嘴說道:“娘,你怎么向著外人啊。”

晴王妃斜眼飛了他一眼,“你給我閉嘴!這里哪有外人,你再胡鬧,娘也懶得管你了。”

宮裳受憋,自知無趣,收了口,恐怕這世間,也只有晴王妃能治住這位混世魔王。

當宮裳出現在大家眼前的那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凝聚在他身后低頭的青蓮月身上。在眾人看來,宮裳即使在外情債累累,卻從未有女子近側身旁,不禁令所有人好奇。

德王爺掃了青蓮月一眼,神情微帶疑光,目光又射向身邊的宮裳,“她就是你的那個貼身侍衛?”

青蓮月聞德王爺說起她,忙向各位主子行禮,又乖乖的退回宮裳身后,低頭沉默。

“三弟,此女子莫非是如今令金城少女眼紅嫉妒的妙齡女子傾君?”宮檀第一眼也瞧見了青蓮月,此女子雖總藏身于后,不過渾身上下散發的一股凌然之氣躍躍欲試,令人不得不多看兩眼。

“長姐,她身在不知福,多少女人巴不得呆在爺身邊,獨獨她,如一匹野馬,難以駕馭。曾不知姐夫,咱長姐可好駕馭?”宮裳又將話頭轉向臉色黝黑漲紅的樓晏身上。

宮裳真是不挑是非便渾身難受!

樓晏冷笑,“此事三弟娶妻之后不就知否?”

“哈哈哈!也是,也是,爺哪天也娶個媳婦兒回府,傾君如何?”此話一出,德王爺立刻怒喝,“胡說什么!婚姻大事,此等兒戲!”

“老爺子,府上七位夫人,你都不嫌多,我娶個傾君怎么了。”宮裳這話,也令青蓮月內心一蹬。

“不像話啊你!你,你不家法伺候不舒服是不是!”德王爺又想好好教訓宮裳,這時晴王妃上前阻止,“好了!別吵了!皇親貴胄,于府前大吵,成何體統!裳兒,罰你近日抄寫藏書閣所有佛經,引以為戒。”然后扶住身邊的德王爺,語氣柔和了些,“老爺,看在我的份上,饒了他這次。你看檀兒和郡馬難得回府,咱趕緊進去,好好敘話家常。”

蘭側妃也扶住德王爺,微笑道:“是啊,老爺,咱們進府吧,和氣生財。”

“哼!走,進去,和這不肖子爭論,簡直丟盡我的老臉!”德王爺在兩位王妃的攙扶下走了進去,接著宮檀和郡馬緊跟其后,宮裳最后。

宮裳舒了口氣,對身后的青蓮月揚眉說道:“傾君,佛經就有勞你了。”

青蓮月抬頭,“公子,這不妥吧。屬下……”

“你不會寫字?”宮裳轉身狐疑。

“那倒不是。”

“哦?胸有成竹,定是字寫的不錯。”宮裳慧心一笑,眼神里又閃起幾縷幽然的光,深不可測。

“只知皮毛罷了。”青蓮月回答。

“傾君,可記得你在暗夜局出暗格前對爺說的話?”宮裳看著萬里晴空,嘴角笑容輕揚,清風拂起他翩翩衣裾,如水中波浪。

“記得。”青蓮月聲音無比堅定。

“既然擁有鴻鵠之志,只知皮毛可不行。”宮裳負手而立,手中折扇輕敲。“你可聽過‘儒林苑’?”

“略聞一二。”

“爺要你拿下儒林苑的所有文士,一舉成名。如何?”宮裳稍微偏頭,與剛才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爺判若兩人。

“公子,如此之舉,傾君并無異議。只是儒林苑出來的儒士不是出身名門,便是皇親后裔,屬下的身份,何以能入儒林苑?再者,屬下本是女兒身,在這亂世,恐難以接納女子入苑。”傾君這刻走到宮裳的身側,并肩而視。

“當日在暗格,雄心壯志,氣吞山河。怎么現在的傾君反而膽怯懦弱,和一般女子無異?你是爺的貼身侍衛,儒林苑的人,誰敢不給你方便?”宮裳斜目淡淡的笑。

“公子,屬下有一請求。”青蓮月走到宮裳身前,雙眼炙熱之光讓宮裳一愣。

“說。”

“屬下希望公子不要出現在儒林苑,因為不想將來被人詬病,成為人家口中攀龍附鳳之人。”青蓮月的自信,令人振奮。

“爺自知你會這么說,爺答應你,不僅讓你大大方方走進儒林苑,還能讓你大展身手。若能拿下儒林苑的薦書,六月份那場空前絕后之舉,定有你傾君的名字。”

“屬下不會讓公子失望。”青蓮月心中驚喜,她一直想通過此方法進入皇宮,沒想到宮裳已給她鋪好了路。

“你不懷疑爺為何這么支持你?”宮裳被眼前傾君如此干脆答應之舉而感到奇怪,不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