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楓在驛館大發脾氣的消息很快傳進了華褚皇宮,原本打算和司徒家一起告病拒朝的伊葛也乖乖地準備起奏折了,伊葛甚至連原本打算叫家族旁系上奏……請景楓重新將帥符歸還給他的奏折都通通收了回來,楞是不敢提半個字。
伊葛是朝中重臣,手中所握兵符幾乎就是華禇十分之一的國力,故而,伊葛一直是伊的家支柱,可是,他這才一沒了兵符,與伊家齊名的吉爾尼家和司徒家,便全都打壓了過來,意圖趁景楓還沒有決定寬恕伊家之前,將伊家從三大家族中除名。
華褚后位一直都是懸著的,在夏櫻沒從半道上殺過來的時候,伊尚果和司徒青憐則是最有希望成為皇后的人,如今伊家失勢,伊尚果又被連夜從驛館送回了后、宮,伊尚果平日里囂張跋扈,盡管這些作派只是她為了保護自己的手段之一,但是,多年來,伊尚果刻意扮出的囂張還是讓她得罪了不少妃嬪,如今沒了伊葛撐腰,在后宮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段日子里,伊家的確是掉大坑了,先是伊葛失勢,而后又是伊家幾個最有潛力、最有希望握住朝廷權勢的兩個青年突然就出事了,一個被江湖中人挑斷了手腳,另一個則是因長得俊俏,妓院里的姑娘們為之爭風吃醋,最后竟把媚藥錯下成了毒藥,不但沒得到如意公子,反倒是將夢中郎君變得癡癡傻傻!
正可謂是禍不單行,幾天下來,伊葛差一點就從裝病變成真病了。
知道侄兒的事后,伊葛風風火火地來到妓院,想把那個下錯藥的姑娘給就地正法了,然而……他前腳才一到,老鴇后腳就告訴伊葛。那姑娘已經死了,伊葛哪里會相信老鴇的說詞,放火燒了妓院不說,后來又出動了手頭上三分之二的人力去秘密追查那個挑斷侄兒手筋和下藥毒傻侄子的人……
不查還好,伊葛這一查……竟然查出害得兩個侄兒從此成為廢人的江湖人和妓女,居然互有聯系,似是出自同門之中,這下好了,伊葛立刻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這才知道……這兩件事哪里是因為偶然。分明就是別人有意設計的,否則你說這二十來年的時間里頭,為什么他的侄兒偏偏就在這個時間段遇上這種事呢?
伊葛查到這里也不敢再繼續追查下去了……若是那江湖人和妓女是司徒家或吉爾尼家的人還好說。反正同在一朝,他還有機會爬起來,可怕就怕那些人是景楓派去的,若真是這樣,那么……伊家可就真的沒有再爬起來的余地了。
伊葛前思后想。越想便越怕,若是景楓弄出的事情,那么……他私自建立超過十五萬人護衛軍的事情,恐怕在查尋真相的時候便已經暴露了,華褚有明文歸定,一品大員的私家軍隊不可超過三萬人。這條規定他們三大家族跟本沒有人真正放在心里,伊葛原本打算將自家軍隊建到二十萬人的,司徒家暗里的私家軍也不十來萬。原本大家相安無事的,可如今……
伊葛吞了吞口水,這事實在可大可小,景楓若是有意為難,那么……單這一出便足以讓他伊葛死無葬身之地了。若是景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事過了也就過了。
強壓下心里的恐懼。伊葛和伊尚果都本份了不少,好在伊家樹大根深,短時間內便是司徒家和吉爾尼家兩家聯手也沒有真的傷了伊家的根基。
被送回后、宮之后,伊尚果便脫了一身素衣,重新著上了一身華貴的寶藍衣裙,成日里的呆在幻音閣里,也不出來見人,伊尚果雖時常裝的蠢笨囂張,但倒底還是聰明之人,一次驛館之行,讓她寒了一顆真心。景楓也答應過她不會動伊家,伊尚果后來想想,現如今也實非是讓伊家消失的最好時機,所以……她不同伊葛一樣那么擔心自家表哥們是被景楓害傷的,反倒越加提防起影憑和司徒青憐來了。
輕嘆了一口氣,伊尚果望著幻音閣門前的松樹,將手伸到了松枝上,細長的松針特別扎手,伊尚果也不作聲,幻音閣一屋子的婢女全都特別好奇,平日里,伊尚果哪能閑得住,一有點時間便去司徒青憐那耀武揚威,或者便是在后、宮散播景楓會立她為后的謠言,何曾見過她這般安靜了?
而且,如今的伊尚果眉宇也有著一種不同往日的憂傷,整個人好像一下子變了不少……
幻音閣的牌扁還是景楓親手提的字,伊尚果到目前已經縮在幻音閣里三天了,每日里都有那么三五個妃嬪前來挑釁,風言風語,便是位份比伊尚果低好幾個極別的昭儀也來立過幾個下馬威,若換成平日里,伊尚果指不定就要與人大打出手,可是,兩天來……任別人說的再難聽,伊尚果都忍了,甚至連一句惡語都沒回過。
到今為止,已經是第三天了,司徒青憐剛踏進幻音閣的大門,伊尚果立刻將手從松針上縮了回來。
“尚果。”司徒青憐叫的親切,臉上的笑也似春風拂面,司徒青憐著了一身米黃色的華服,額間畫著鮮艷的梅花妝,發飾卻極簡單,整個裝扮沒有刻意的扮華貴,卻并不顯得寒酸,亦沒有刻意地裝簡約,卻無意中透著那么幾分清高。
沒有得到伊尚果的回應,司徒青憐不在意,只是幾步走到伊尚果面前,小心的將伊尚果的手給拉了起來,聲音婉轉而輕柔,“尚果,是姐姐的錯……這些年,我雖不得陛下立旨為后,鳳印卻是一直在我手里。”司徒青憐低嘆了一聲,“如今,陛下雖昭告天下立夏櫻為后,但這鳳印一日在我手里,我便一日有維護后、宮平和的職責,這幾日是姐姐疏忽了……”
司徒青憐邊說著便小心地將手拂到伊尚果的臉上,只見那上面的五個指印還沒有完全淡化,“尚果,若不是初久,姐姐竟不曾知道這兩日都有些姐妹找你的麻煩。是我忽視管教了,尚果……打你的羅昭儀,以下犯上,我已經將她囚禁起來,等陛下回來發落了,至于其他幾人,我也做了相應的處罰,尚果,這兩日委屈你了。”
司徒青憐雖是司徒家的人,可是。她一向不太與家族中人過于親密的來往,便是私下與景楓相處,也從不過多的為家族中人求情。所以,景楓才會將鳳印交給司徒青憐,而且,司徒青憐為人也算不錯,后宮中。上到妃嬪,下到宮女,大半都受過司徒青憐的恩惠,大家原以為皇后的位置肯定是她的了,平日對她也更加尊重一些。
幻音閣里的一干婢女太監們聽著司徒青憐的話,只覺得面面俱到。實在稱得上端莊賢淑了,宮女們原本以為伊尚果會順勢與司徒青憐搞好關系,借此讓景楓對她的偏見少一些。然而,下一刻,伊尚果的所做所為卻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司徒青憐一番好意,換來的卻是伊尚果重重的一個巴掌,“司徒青憐。你算我哪門子姐姐?本宮委不委屈,難道還要你來干涉?別以為拿著鳳印。這后、宮就是你的天下!本宮告訴你,別說我伊尚果今天還沒有走到末路,便是真撞了南墻,本宮也會把你司徒青憐的名字放時眼睛里面。”
伊尚果的貼身婢女蘭舞當日就嚇傻了,前兩日那些見高踩低的妃嬪她都容下了,怎么到了司徒青憐這,人家好意開解,她卻給了人家一個耳光呢?更何況司徒青憐表示的那么和藹,在伊尚果面前一沒稱本宮,二沒用鳳印逼得伊尚果俯身行禮,這已經是很客氣的了。
“你……伊貴妃你……娘娘,你沒事吧!”司徒青憐沒有開口,只是抬手輕捂著被伊尚果抽了巴掌的臉,眼睛里略有些委屈,可是,司徒青憐身后的初久卻忍不住了,“伊貴妃,你好大的膽子,再怎么說,我家娘娘也是執掌鳳印的人,好心來看看你,你竟然這么對娘娘……擔心陛下回來,抄了你伊家。”
“閉嘴!”司徒青憐厲聲,沖著自己婢女冷哼道,“初久,伊貴妃的事哪能容里的插嘴。”
初久不服,卻不敢回嘴,恨恨在瞪了伊尚果一眼,便沒了聲氣。
被打了耳光的司徒青憐,面色不善,看伊尚果的眼神雖冷了幾分,卻也沒有過于指責,只是一甩米黃色的長裙,想要轉身離開,司徒青憐的所有表現以及情緒是一個正常人擁有的一切。
伊尚果看著司徒青憐的背影卻大笑了起來,幾步走去,一把將司徒青憐拽住,“想走?司徒青憐……你當本宮幻音閣是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么?”
“我家娘娘手執鳳印,別說小小幻音閣,便是陛下的御書房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伊貴尚……你可奈何!”初久拼了命地將司徒青憐護在身后。
“我呸!”伊尚果一改兩日前的低調,似乎比之前更為囂張了,她伸出一雙涂了鮮艷蔻丹的手指,用力地戳在初久的腦門上,“是,我是奈何不了司徒青憐,可是……你這小蹄子,本宮便是殺了你也不足為過。”
蘭舞聽著這些話,連忙跑去拉住伊尚果,小聲地勸道,“貴妃息怒……千萬別傷了和氣。”
伊尚果現在像發了瘋的野獸,不論親疏,逮到誰咬誰,便是伺候了她七年的蘭舞也被她狠狠地踢了一腳,“你個沒用的東西,你吃的是誰家的飯,本宮的事更論不到你來指手劃腳。”
司徒青憐忍了這么久,終于看不下去了,這才高聲吼道,“伊尚果,你這是在干什么!”
司徒青憐平日和藹,跟誰都親,可這一發脾氣,竟讓人覺得連膽都是寒著的,楞是不敢多說一個字。
伊尚果也楞了一會,這才又繼續笑道,“喲,司徒青憐……你繼續裝吧!”
“我之前以為你只是一個平凡角色,沒想到……司徒青憐,你才是讓本宮最看走眼的那個!”伊尚果的聲音一聲比一比要高,便是離了幻音閣幾米遠的位置都得清清楚楚地聽到,“你倒好,平日不爭不奪,和和氣氣,這不……連陛下到了驛館你都一點動靜也沒有,本宮之前還當里消息閉塞,并不知情,何曾想過,你才是什么都算透了的那個……你知道我和吉爾尼影憑去了討不到好,所以才在后、宮看笑話不是?我想……就是本家的人不親近也是你裝出來的吧,恐怕……私下里,你才是與家族來往最密切的那個!”
聽著伊尚果的數落,司徒青憐胸口上下起伏著,顯是被氣得不輕,“你夠了沒了,初久……我們走!”
這一次,伊尚果沒有再去拉扯司徒青憐了!
便是到了現在,伊尚果也拿不準司徒青憐倒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別看伊尚果指責的話中,說的振振有詞,可她卻并沒有多少真憑實據,全都是伊尚果自己猜想出來的,司徒青憐是否真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若真如此,她的運氣也實在太好了點,若非不是,那么,為什么這么多年里,她卻一點證據都沒有查出來?
這究竟是司徒青憐隱藏的太好,還是她跟本就是后、宮的異類?伊尚果不懂,不過,她也不打算查下去,因為……她說的一切原本不是說給司徒青憐聽的,否則,她也不必如此歇斯底里地怕別人聽不清楚了。
這后、宮多的是女人,更多的是蠢女人,總有人可以助她伊家從低谷爬起來,伊尚果可以肯定,在幻音閣外十幾米內,聽風的絕對不止一人兩人。
待司徒青憐走后,伊尚果這才輕輕地將蘭舞扶起來。
“貴妃……”蘭舞眼中有淚,伊家對她有恩,伊尚果以前雖經常罵她,但總的來說對她還是挺好的,蘭舞被踢了一腳,心里也沒有太多的怨言,低聲地問了句,“貴妃,這兩天你都忍了,為何今天卻對司徒娘娘這般,這般……您就不怕鬧到陛下那里的么?”
伊尚果臉上浮起了一個蘭舞以前從沒有見過的笑容,“本宮就怕皇上不知道我在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