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女王爺

第二百一十七章

那拼命奔跑的身影終是停住了,玉梧燁閉上眼睛,抬頭仰天,淚卻落了,此生唯一一次流淚,這淚不為悲苦,只為慶幸。(鳳舞文學網)

她是站著的!

她還活著!

已經停住的身影再一次奔跑起來,所過之處帶去一陣狂風。

玉梧燁緊緊地將那個身影抱在懷里,緊緊地抱著。

眾多將士看見,他們的將軍哭了,被將軍擁抱著的少女亦哭了,不知怎么的,每一個人都記下了這畫面——絕美而凄婉的畫卷。

將士們笑了,淚卻流了,是感動?是敬佩?是酸楚?是疼惜?亦或是這些感覺都有!

此后很多年,他們依然記得他們的皇上與王后在戰爭中并肩而戰,在戰后相擁而泣。

當回到營帳之時已是隅中,將士們驚奇的發現他們的將軍變了,變得溫柔至極,那笑比過最暖和的春風,僅管他身上的血衣還沒有換下,可是沒有人能從那笑著的臉上看到一絲半點殺氣,那沖在最前面如修羅一般嗜血陰狠的少年似乎從未出現過,那樣優雅的少年啊,想起他會殺人便已是一種罪過,那樣微笑的少年是應該出現在佛祖腳下仙山之上的仙童啊,只需看著他的笑容,他那身尚會滴血的血裝都會被人忽視。

他是一個矛盾的組合體,極柔與極煞,極寡情與極癡情,極慈悲與極血猩,這些極端而矛盾的東西偏偏在他身上那樣融洽的并存著。

將軍,李虎來受罰了。

還有我將軍。

那些抱著他,不讓他沖入重圍救人小兵們都走了出來,對著小幾上那個負手而立的少年一一下跪。

玉梧燁溫和的笑著,緩緩走到小將面前,親自將他們扶起,那直挺挺的腰板竟然對著這些小將們突然彎下。他說,對不起,我打痛你們了吧。請不要怪我。

他們受驚了,受寵若驚!那個如戰神一般的將軍親自扶起自己。還對自己說對不起,這是怎樣的榮耀啊!

小將們紅著臉,強忍著淚意,連連搖著頭,將軍說的哪里話,我們怎敢怪你啊。

玉梧燁笑著,拍拍李虎的腦袋。再沒說什么。

依雪走來,將一襲白衣遞給玉梧燁,把衣服脫了,我幫你上藥。你身上的刀傷很多。

玉梧燁打量著她,目光落在依雪腰間的玉佩之上,淡淡笑道,我沒事,還撐得住。先給將士們治吧。

聽了這話,幾個年紀尚小的士兵哭了,這便是他們的將軍啊,他愛他們勝過愛他自己啊。

蘇容走來,眉頭一皺。姑娘盡說別人,你自己不也還沒上藥嗎?

聽聞此話玉梧燁眉頭一皺,笑容卻未減半分。

可不是嘛!程知接著說道,姑娘,我程知此生很少佩服人,可是姑娘和將軍我是打心底里的敬佩,日后若誰要跟姑娘過不去,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眼前這個少女,能文善武,懂醫術,而且沒有大家小姐的架子,她戰,絕不輸軍中任何一男兒,便是自己也是萬萬比不得的,能與之一較的便只有那少年將軍了。她和,眼底的慈祥若水般明凈,她為受傷的將士們治傷,再臟再苦兼不皺半分眉頭,數下來三個軍醫所治的人都沒有她多,這樣一個少女在一開始自己竟那樣輕蔑她,想來,只覺得無比慚愧。

依雪垂下頭,不是她不想上藥,夜煜的藥是保住了性命,可是外傷也是需要上藥的,始終是女兒家,固然不想在身上留下傷痕,只是,她一個姑娘家又怎可……

這些長年在軍中生活的將士哪有那么細膩的心思,又怎知女兒家的嬌羞與自尊?

玉梧燁揮揮手,都下去吧。淡淡的嗓音,滿面的笑容,可是從心底涌起的寒冷與敬意卻讓所有人都不敢違背他的話。

眾人離去,玉梧燁獨獨拉住了依雪,依雪留著。對他說話與對其它人說話不同,這時的玉梧燁縱然沒有微笑,可是那淡淡的寵溺卻是真實的情緒。

見她絞著手指,臉上有微微的紅暈,玉梧燁悠然淺笑,大不了,我蒙著眼睛替你上藥,可好?

依雪最終是點了頭的,玉梧燁是君子,大婚之日他尚且沒對自己做什么事,而今更是不會,她是相信著他的。

血衣落地,依雪背對玉梧燁,最終亦是沒有蒙上他的眼睛,她們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又何需如此遮遮掩掩,那樣反倒會讓人誤會。

指尖滑過依雪的背,一種名為心痛的情緒潮水般的涌來,他記得這條傷是替他擋的,還有這條,是自己疏忽放過兩個敵人造成的,她只是一個女孩子啊,而她身上的傷比那外邊的男子還要多上幾倍,她不叫疼并不表示她不會疼啊,他玉梧燁何其幸運,今生得已同她結為夫妻。

背部上完了藥,依雪自己將前身的傷仔細的抹上藥膏,褪盡了衣服,重新換上新的白衣。

依雪仍是素雪白衣,玉梧燁此刻看來卻比以往多了一分嬌柔。

自己已整理干凈,那便換她為他上藥吧,她輕輕解開玉梧燁的血袍,光滑纖細的手指在他背上游走,玉梧燁只覺得身上火熱一片,回頭觸及到她清澈干凈的眼睛,硬生生的將那熾熱忍了回去,手里緊緊地握著一支木簪子。

時光再過,七個月已逝,這七個月里,依雪與玉梧燁在軍中取得了絕對的威信,將士們只識玉將軍,只從雪少將,不知大夏光華帝,邊塞上的百姓亦是奉他們為神明。

白衣公子關愛百姓,絕不讓一兵一卒做攏民之事,雪衣少女照顧百姓,教他們識草藥辨醫毒。

白衣公子設私塾,教孩童們識字認書,雪衣少女入百姓家,替孤寡老人洗衣做飯。

白衣將軍與將士們同吃同住,沒有一點富家公子的夸浮。雪衣少將在烈日下教將士們劍法兵法,沒有一點大家小姐的軟弱。

白衣將軍與將士們共同討論做戰方案,沒有一點居于上位的自大。雪衣少將指點江山,寫意風流。沒有一點驕傲自大。

他們配合的那么天衣無縫,他們站在一起,便是不敗的神話。

這七個月間鶴族多次進攻,在這個兩個人的帶領下,總是輸多贏少,一代名將賀連碧波曾公然贊嘆道,此二人。絕非池中之物,我等真是幸運,好在大夏不是此二人坐擁江山,否則我等哪能活到此時。

看著在小幾上忙碌的依雪。玉梧燁輕輕笑著,仍是那溫和的笑,她真的辛苦了,這些天她要忙著打戰,又要忙著做飯。軍中所有人的衣服都是她一個人在燭光下認認真真縫補的,她忙著教將士們劍法,還要忙著給京都的奶奶寫信,她一個人將所有的事都包攬在身上,還得替他為奶奶敬孝心。其妻如此夫復何求!

查覺到身后的目光,依雪回頭看去,怎么了?

……玉梧燁淡笑著,沒事,只是有些想奶奶了,她在京都好嗎?

嗯。依雪點頭,奶奶在信上說她很好。

將信遞給玉梧燁,依雪杵著下巴,嘟起了嘴,夜煜,好想他啊,這三個月就只來過一次,信也已經三天沒寄了。

邊看著依雪嘟著嘴可愛的表情,邊看著手里的信,玉梧燁的笑已是更加溫柔,奶奶的信,一如以往一樣皮蛋,只是這一次,在末尾多了一句話,‘要加油喔,奶奶等著抱孫兒’。

唉,遠著呢,他們至今可都還沒有……

依雪,快了,很快便能擊褪鶴族回家去了。玉梧燁的話語中透著淡淡的自信,真的快了,這里一結束,我們便回家,完成那未完成的洞房花燭,玉梧燁知道她心里住著一個人,但是他以為那個人死了,或者與依雪從此陌路了,他不介意她的心中留著一個死人的位置,因為她的堅強與執著,玉梧燁始終認為她的心里亦是有他,而且他已看過她的身子,這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殊不知,此翻執著只因那個人的一個命令!

殊不知,此翻以命相救只因那老人真心的眼淚!

殊不知,將身體給他看,只為他是坦蕩君子,只為自己無可奈何!

她對他,只是朋友,兄弟,知己。

你有打敗鶴族的主意了嗎?少女白衣素雪,明眸碧心,她的美讓他心動。

玉梧燁點點頭,有了,你呢?

我也有主意了。

……玉梧燁笑著,毫不意外,若這世間還有一人能與他并肩與同,她便是顧依雪無疑,還是老樣子,一起寫吧。

依雪點了點頭,與玉梧燁各自拿了一紙一筆分桌而座,一刻鐘后,兩人同時放筆,彼此交換,當看到對方的計策之時,默契的一笑,毫不對此有絲毫意外。

又是一樣啊。夜煜與玉梧燁竟是如此相像,那骨子里透著的自傲相似也就罷了,沒想到他們兩個竟連思想也是如此想像,日子久了,依雪甚至覺得他們兩個連樣子也是如此相似。

夜悄然而來,依雪獨自坐在草地上,今天你會來嗎?掏出胸口的玉佩,淡淡的銀光,清晰的依夜二字,她小心地捧著它,將一腔情思全寄托在此玉之上。

她呆呆地看著星星,今夜,他又不來了吧,微微嘆了一口氣,卻聽見了細碎的腳步聲,驚喜地回過頭,那不是夜煜么?

夜煜對著她點點頭,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看著那一抹玄黑色的身影踏月而來,那容顏比之自己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依雪驕傲的想著,這便是夜煜啊,紫夢宮的宮主,這世間的嬌子,這個人心里同樣有她啊,淺淺的幸福在心里不停地叫囂著。

一夜無話,他與她并肩而坐,繁星滿天,她枕著他的肩膀,他靠著她秀發,她唇角帶笑,他眼底溫柔,她白衣似雪。他黑衣墨發,一黑一白,那么對立的顏色。此刻看來竟是說不出的纏綿。

有一種愛,不需言語。只需相守在一起便是全世界的幸福。

臨走之時,夜煜遞給她一張白紙,那是賀連碧波的兵將分布表,他說,朝廷已亂,現在也是時候給鶴族最后一擊了。

依雪接過白紙,認真的看著。告訴他,我最近便行動。

夜煜頷首,賀連殊是我們的人,此去。小心一點是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的,不過……

依雪低低地笑著,我會小心的。

帳蓬內,依雪緊緊地捏住拳頭,為什么?只要我成功。便可以提前半年讓賀連碧波退兵,為什么不讓我去。

看著她倔強而執著的眼睛,玉梧燁微微嘆了一口氣,若是別人提的意見,他絕對會立刻采用。可是,獨獨她不行,此計雖好,可危險性太大,他冒不起那個險,他玉梧燁只是一個為自己而活的人,他有他的私心,從收服了兵心之后,他便不再上戰場亦不讓她當先鋒,他只在身后指揮千軍萬馬,他從不讓自己再一次陷入危險,而她也是一樣。

為了這個問題他們已經爭吵了一個月,終是拗不過她,玉梧燁只好妥協,換別人去。

那怎么可以,賀連殊只認她一人,其它人去無疑是送死,更有可能壞了夜煜的事,賀連殊這顆暗子是萬萬見不得光的,不過依雪知道,這已經是玉梧燁的底線了。

見她沒有說話,玉梧燁便當她是同意了,正要說些什么,帳蓬突然被掀開了,李虎笑嘻嘻地走來,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將軍,姑娘。

玉梧燁再一次掛上了那無比溫柔的笑臉,這張笑臉便是他的面具,是他隱藏真實的自己的道具,他笑著,毫無芥蒂地問,什么事?

李虎抓著頭發,看著那如白衣仙人的少年,紅著臉說道,今日是平安節,邊城上的百姓都盼著姑娘和將軍到場呢,還有那些小孩,都等著姑娘幫他們系紅繩呢,將軍,要不要去?

玉梧燁唇邊的笑有擴大的趨勢,他拍拍李虎,怎么不去?現在就去。

李虎自豪的點頭,退出帳蓬,我這就是準備。

他就知道他的將軍一定會去,這是全天下最沒有架子的將軍,他從來不會看低每一個士兵,在他面前,他們可以大聲地說他們心底的想法,他們甚至可以同將軍沒大沒小,殊不知,玉梧燁做這些只為自己,只為得民心!

常言道,得民心都得天下,他雖無心天下,卻不得不為自己留下一條后路,若他那皇叔不讓他好過,他玉梧燁定帶兵踏平這大夏江山。

依雪看見玉梧燁眼底閃過的陰霾,微微一楞,和夜煜相似的人絕對不會是仁慈和善之人,這個每時每刻微笑著的人定不會如他表面一般。

這樣的人,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做任何一件與已無益的事情,無論這事是善事還是惡事,這樣的人,就連至親也會被他面具騙過,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

這是一個好機會,將他支開,她便能自行行動。

依雪笑著,素白的指頭滑過他的眉梢,梧燁,你去吧,我今天不想去,很累,想睡。說著,依雪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看著她一臉的倦容,想著她這些天的辛苦,玉梧燁心里一陣疼惜,又怎會不答應呢?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他俯身在她的左臉頰上印下一吻,淺笑著離開。

直到那抹白影消失,依雪扶著臉,有些酸澀對著他離開的方向輕輕道,對不起。

她又怎會不知他已對她動情,只是她勢必要辜負他了,她不能推開他,又不能愛上他,她只得看著他越陷越深……

蘇容,將軍離開了嗎?

在烈日下站崗的大漢回過頭,是姑娘啊,將軍剛剛才走的,還能追上呢,我這就去給姑娘牽馬去。說著,便向馬房走去。

哎……依雪叫住他,你回來,我不去。

蘇容停下腳步,折回去繼續守城。

程知見依雪,立刻從校場上跑了過來,姑娘,你怎么沒去啊?記憶中這一年來。姑娘與將軍都是不會分開的。

程知,蘇容。依雪低聲喚他們的名字,臉上換上了嚴肅的表情。我要請你們幫我一件事。

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程知與蘇容同時認真地說道。姑娘放心。

依雪當下將計劃告訴了他們。

姑娘,將軍知道嗎?這么危險的事情,將軍怎么會放心讓她去辦。

依雪伸出白色的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輕輕的點了點頭,他知道。

程知微微有些疑惑,將軍對姑娘的疼愛他們這些人是看在眼里的,將軍是寧愿自己受傷也不愿姑娘受一絲罪的。思緒回到了一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偷襲,那個時候,十七歲的少年將軍看著被敵人包圍起來的姑娘,那種瘋狂。至今回想起來,仍覺得害怕。

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而這里也只有我和梧燁能辦得到,梧燁說,‘只要能減少兄弟們的傷亡。不管此事多危險我都要闖一闖’依雪嘆了一口氣,本來他是要自己去的,可是我不放心,所以最后我和他抓鬮,結果是我去。這些天我們的爭吵你們也多少聽到了些吧。

梧燁,對不起,你的情,我無法還,所以我只能努力為你收服軍心。

聽到依雪說話的將士們都垂下了頭,掩去那已經奪眶的淚水,他們的將軍啊……

程知,等將軍回來,你就要他去北山坡,只要看見狼煙就從斗宿南翼突擊。依雪發出了指令,那一身不凡的氣勢,讓這些老將們心甘情愿地將性命交托給這個雪衣少女。

蘇容,待梧燁行動,你就帶兵從奎宿顥天突擊,明白?

是的,姑娘,你放心。

嗯,我相信你們。是的,她是真的相信著他們的,雖然她的用心不良,但,那這一年以來的兄弟情誼是做不了假的。

目送著那素白的身影離開,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祈禱,上蒼啊,請你保佑著姑娘吧,那么好的人,那么美的女子,她才十八歲啊,請讓姑娘長壽吧,他們愿意將自己的生命分一半給她……

賀連碧波大笑著,今日是他的生辰,下屬們說著好聽恭維的話語,不過他很受用。

他舉杯,喝。

仰頭,那烈酒便與下肚,天佑鶴族,天佑我賀連碧波。

賀連殊唇角帶笑,老天只會佑我賀連殊,賀連碧波你便多喝幾杯吧,今日之后我看你還有沒有命。

聽見主子發話了,下屬們也跟著大喊,天佑鶴族,天佑賀連碧波。

無疑,賀連碧波是一個成功的將軍,在宴會之上尚不忘防守,棄濮,周邊可都守好了?重要防線都沒疏忽吧。

大哥你放心吧,我親自布的人馬。賀連碧波看了看賀連殊,臉上多了幾分慈愛與信任,他的弟弟,從小跟有他的身邊,如今已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軍了,有弟如此,他自豪!

啊殊啊,你辦事,大哥放心。賀連碧波對下屬們一笑,大家都好好放松放松吧,這些天被玉梧燁和那顧依雪逼的太緊了,都累了吧。

提起這兩個人名字,在坐的,沒有不變色的,難以想象這兩個人十七歲才入軍營,十八歲便與揚名天下,兩個如此年輕的小輩竟能將他們逼到此翻地步,大夏果然是大國,倒底是什么樣的風水養育了那一個不凡的少女,提起這兩人,他們懼,他們怕,可是偏偏還要無法控制地對他們帶著敬意。

宴會進行的好不歡樂,美女如云,歌舞升平,春光無限,正在眾人歡樂之時。

一聲刺耳的報——從外面傳來,賀連碧波當下酒醒八分,掀開簾子迎上那滿身是血的小將。

小將哭泣著,哽咽地說道,將軍……糧草,被賊人燒了。

什么!賀連碧波大驚失色,行兵打戰沒了糧草,只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