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潺潺,溟越一個人站在溪邊,身后是侍女無數,左邊的侍女捧了一盤又一盤地水果,右邊的待女卻捧著一盤又一盤地藍螞蟻和各種各樣的昆蟲。
“少主!”青衣侍女從人群中走了過來,對著溟越的背影跪了下來,用力地磕了幾個頭“圣女已死,請少主去立刻去取圣血。”
溟越淡淡地笑了幾聲,眼中的悲傷如同將要傾泄出來的水波。
溟越就著溪邊坐了下來,將腳往溪流中一放,錦衣印了水漬,將少年的臉襯得更加憂郁“你們都給我滾!”
溟越一踢腳,直將水波給倒踢到了青衣侍女身上。
面對少年的怒火,青衣侍女顯然已經習以為常了,又重復了一遍“請少主去取圣血!”
溟越騰地將腳從溪中抽了出來,人猛地站了起來,半瞇著眼睛俯身瞪著青衣侍女“段小青,少爺我給你幾分面子,你倒敢登頭上臉了……”發起火的少年不覺間便提高了聲音“立刻帶著他們滾出靈山!”
溟越說著便將兩邊侍女手中的盤子一堆,琉璃和獸骨制成的盤子碎成了片,水果螞蟻滾了一地,兩邊的侍女們嚇了一跳,連連跪了下去。
“段小青,滾!”溟越咆哮著將侍女推倒“取血,取血……那個是我娘!你要我用蠱蟲將她分食了?”
侍女們縮了縮脖子,少主的脾氣出了名的壞,看這會他的臉色,看著可真是要發火地。
“少……少主!”一句話沒說完,那侍女便被及肩踢了一腳。
溟越一甩袖子“想嘗悔顏蠱地就留著。”
溟越的話剛一說完,他的手心里便已經爬滿了各色各樣地蟲子,眼看著那些蟲子正撲打著翅膀,做勢要飛到侍女們身上……
“青……青宮主。”幾個侍女看著那些全身五彩地蠱蟲,怕極了“宮主,大祭司他,他……”
“先下去吧。”段小青對著別的侍女擺了擺手。
侍女們松了一口氣,爭先恐后地跑開了。
“你也在少爺面前消失!”溟越回頭看著靈山邊的溪流。
段小青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少主,你就跟我回圣山吧,三大祭司兩大護法都等著您呢,已經第三天了,再過兩個時辰……圣血就……”段小青踟躕著不知如何接下去。
“段小青,你幾歲了!”溟越背著青衣侍女,剛才的怒火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一瞬間便已經消失不見了。
段小青跪在地上,半晌不曾答話。
溟越沒有催促,自問自答了起來“你身上值了養顏蠱和兩百年長生蠱,雖然已經一百零二歲了,可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而我娘……她身上的長生蠱蟲可是金圣蠶,她……怎么可能會死?怎么可能在你之前就死了?”
段小青眼中似有淚花,蔥白的手臂急急扶上眼角,擦干了眼中還沒滴落的淚水。
少年說著,自已也嗚咽了起來,適才還拔劍弩張的人此刻已經俯跪于地上,雙手掩住了臉,透過少年的指縫,不時地有些晶瑩的水珠流露出來“青姨!”
段小青被溟越的稱呼嚇了一跳,臉色頓白“小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你是我娘的親妹妹,自是本少的小姨……”溟越看著段小青,臉上掛著眼淚,卻自顧自地咯咯笑了起來。
溟越少主變臉比翻書還快,自小陰晴不定,這一點,段小青是知道的,也沒少見過,可是這一會,溟越的笑容卻無端地讓段小青打了個寒顫,四腳底板涌起的寒氣直直地逼進了段小青心口。
“你是本少的小姨,又是圣女的妹妹,多么尊貴的身份?”溟越抬著段小青的下巴,拇指不時的在段小青唇上來回滑動。
溟越本就英氣逼人,這會兒故意將自已的笑容揚到了最好的角度,整個人印著溪水,迎著溫暖的陽光,段小青不由地將目光移到了別處,生怕陷入少年的瞳中!
“青姨,你怎么不敢看我?”
“小婢自知身份低微,請少主見諒!”
下巴上一疼,正是溟越捏疼了段小青“本少說了,你身份尊貴著呢!若本少和娘親死了,那幫老不死的還不得把你推上圣位!”
溟越的話剛完,段小青的眼淚便已經滴到了溟越指骨分明的指頭上“少主,我,我……”
沒等溟越說完,段小青的臉上便火辣辣地一片疼痛,溟越用了十成的力道狠狠地掌在了段小青的臉上。
將口中的猩味咽回了肚子里,段小青不想讓那污濁弄臟了溟越的手。
“疼嗎?”少年此刻溫柔著輕扶著段小青的烏發,全不似打她時的那種狠歷“青姨,你哭什么?”
少年的指尖沾著段小青的眼淚,輕笑著將手指含進了嘴里……
還沒等段小青緩過來,少年又一把抓住了段小青的頭發,將她的臉迎朝了自已“段小青,你喜歡本少是不是?”
“小婢不敢,小婢不敢!”淚水像是斷了線的雨珠,不可控制地往下落。
溟越淺笑著垂頭,往段小青唇邊印了一吻,久久不曾起身,同時,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似乎還能聽到頭皮遠離骨骼的聲音……
“一百零二歲啊!”少年似乎將懷里的那人當成了小小的嬰兒,輕輕地拍打著段小青的背“青姨,你說……這歲數要是放到人間該會是多么丑陋的老人啊?”
“少主,小婢沒有啊!”段小青每流一滴眼淚,溟越便會自袖口中放出一條噬心蠱,讓它們往段小青的鼻孔里爬去。
“……”溟越完全不在意段小青的瓣白,目光隔著段小青“本少如今才十七歲呢!青姨啊……你大了本少幾個倍,你算算,本少從來不學算術的,你知道的,來來來……你算算,快算算。”
無論爬進了多少條蠱蟲,段小青都是默默地流著眼淚,一點也沒想過反抗。
少年的指甲不長,可是,段小青絕色的臉卻被他抓的縱橫交錯,少年的聲音異常溫柔,仿佛哄嬰兒入睡的父親“不怕,青姨,明天過后,養顏蠱又會恢復你絕色的容顏,這叫什么?對了,叫……老妖怪!”
突然,段小青腰間的鈴鐺開始鈴鈴作響……
“少主,只有一個時辰了,請您快去取圣血吧!”
“青姨的血也不錯啊。”溟越說著,竟然真的從段小青手上咬掉了一塊肉“呸!”
少年擦掉了唇邊的血,雙手一輝,那剛掉于地上的肉便突然間多了無數細如牛毛的白花花地蛆蟲,段小青別過臉,強忍著來自胸口的惡心。
“老妖怪的肉,真的很難吃啊!不過……你看。”少年指著地上的蛆蟲“它們好像很喜歡!要不,青姨,你再給它們幾塊肉。”
段小青腰間那金色的鈴鐺越來越響。
“少主,求求您……”
段小青的身子已經落到了好幾米之外,溟越的手中的靈力還泛著淡淡地光芒。
“你為什么要出賣我娘,你為什么要害死圣女!”
“我,我……”
“你敢說你沒有嗎?青姨?”少年一步一步地接近段小青“三千零六十種金圣,好巧就能讓人找到對抗,青姨,除了你,還有誰?”
“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沒想害死姐姐!”
溟越臉色大變,一把掐住了段小青的脖子“你承認了?你承認是你害死我娘的?為什么?因為我娘不讓你喜歡我?因為我娘要給你種忘情絕心。”
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段小青的腳已經踩不著地面了。
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段小青心想,就這樣……死了,也……好!
“你去死吧,段小青,你也死吧!”
突如其來的空氣讓段小青有些意外,喘息間看到了一件孔雀袍子“大祭司!”
“少主,你也鬧夠了!”段小青腰間的金色鈴鐺已經在祭司手中搖晃了“取圣血是你的責任!”
掙扎不過,溟越終是被大祭司帶到了百足洞中!
錦疆族人,無論男女,值顏蠱,皆貌美,躺在百花中的圣女溟鏡,頭帶著赤色胭脂,白衣飄飄,何其美艷,一點也不像已經死去的人!
“殺了我吧,反正你們一早就想這么做了,全都是一群老妖怪。”說完,溟越放聲地笑了起來“段小青,就算我死了,娘親死了,你也永遠別想姓溟!永遠別想做溟青……”
“少主!”鈴鐺護法皺了皺眉“您這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溟越一拂袖子,往段小青肚子上重重一踢“你問她,問你們這幫人……我娘是怎么死的?你們心知肚明。”
大祭司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指中自生劍,隔開了段小青和溟越“少主,有什么事,先取了圣血再說!”
“做夢!”溟越往大祭司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我死也不會讓那些臟東西咬我娘的。”
祭司如冰石一般的臉上,一絲多猶的表情也沒有“時辰到了!少主若不動手,就應該知道族規!”
“不,不!”段小青搖頭看著溟越。
溟越親眼看見段小青手中青光一閃!
他的身體再也不受控制了,自衣袖中爬出了無數蟲蟻……
那么美的人啊!
圣女溟鏡在一眨眼間就那么變成了一堆白骨……
“娘!”溟越多想撕心裂肺地一聲呼叫,可是,他只是被人牽制的木偶,所做的一切全都不受控制。
“段、小青!”
“你怎么不去死!”
“你干什么啊!”龐亦笑瞇瞇地湊到了床邊“做夢了,瞧你這一臉的汗!”
明煙一身冷汗的醒了過來,這是多久以前的事啊……原以為再不會想起的事情卻在見了那個鬼地方后,在夢境中重現了。
明煙將自已環了起來,眼光不自由瞟見了自已那纖白素柔的手,頓覺得陌生起來……
這手,這腰,不是自已的。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明煙握著拳頭不停地搖頭,臉上的汗水順著臉頰低落到了被子之上。
“你……你這著魔了吧,段小青是誰啊!”龐亦湊了過來“起來吧,去找頭兒了!”
“滾開!”明煙吼了一聲,將那玉石枕頭往龐亦臉上咂了過去“滾啊!”
龐亦干笑了兩聲“行行行,我躲著,我躲著……你心情得快點好啊,這幾天你倒是怎么了,要不找個法師來看看?”
龐亦本是說笑著,卻見明煙臉上滑下一片淚水。
“你……”止住了笑聲,龐亦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明煙是什么人?在龐亦的印象里,這個女人時而明媚,時而邪佞,就算在修羅隊里,他的訓練強度也不比從小就在軍營里生活的男人差,總之,明煙這個名字是與眼淚不搭邊的。
“你倒別哭了,大不了……我不催你去找頭兒了。”龐亦嘆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從朝廷的混亂中出來,半途又被秋天雅給截了,現在吧,找到了明煙,本以為很快就能見到那人,但偏偏明煙死活也不去梅江,害的他一直跟在明煙身后。
以前見那人吧,諷刺、不滿、瞧不起占了一大半,可現在,雖然才分開幾個月,但內心里卻是那么渴望著見一見那張臉,哪怕被罵幾句也是好的,當他為了解藥的事說永遠也不想見他,那個時候,他真的有過輕生的想法……
就算現在想來,心里還會狠狠地痛一下。
明煙很快地便將眼淚給擦干了,那淚痕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但他的臉還是呈現了與以往不同的悲傷與沉痛。
“你知道什么是蠱蟲么?”明煙抱著被子,目光透過龐亦看向了門外的天空,語氣里也染上了幾分沙啞。
若是平時,龐亦怎么也不會與明煙在這種問題上多做糾纏,但現在,見他這種樣子,龐亦也不敢拋白眼,只好順著明煙的意思笑道“你身上那些蜘蛛不就是蠱蟲么?”
“不是,這些蜘蛛哪里算得上蠱蟲!”明煙垂下頭,笑的比哭泣還悲傷“你知道圣女、圣子和圣血、圣品么?”
越發覺得明煙不對勁,龐亦插開話題“你那些小乞丐呢?怎么這些天也不見你跟他們通信,擺官架子了?”
“錦疆族的圣女圣子,世代世襲,錦疆族的祭司和護法,靠蠱蟲可以習術法和降頭……”明煙的臉白的有些嚇人,龐亦看著明煙,突然覺得自已好像被他的情緒感染了,默默地拿起茶杯,給明煙遞了一杯水。
“你們說的天機老祖便是在錦疆修成的地仙,圣女和圣子之血有助修練,蠱蟲若是食了圣血則可助修練者的術法大大增進。”明煙的手慢慢地從被子里伸了出來,楞楞地看了好一會,一個字也沒說。
在龐亦覺得明煙能將情緒穩定下去的時候,只見明煙突然張口,狠狠地往自已手臂上咬去,沒多久,明煙的嘴角便已經滲出了血跡,一滴一滴往被子上滴去,沒多久便暈開了一大片。
龐亦沒有去拉,直到明煙疼的汗水直流,這才自已停了下來……
嘆了一口氣,龐亦什么話也沒說,撕了布條往床邊走去,明煙與錦疆族有關,這一點,龐亦多多少少還知道的。
幫明煙包扎著傷口,龐亦皺了皺眉,瞥見明煙的神色后,終于將竄到嗓子眼里的話給吞了下去。
任由龐亦包扎著傷口,明煙也不掙扎,許久之后才又娓娓說道“偏偏圣女和圣子的圣血只有由其子女之血養成的蠱蟲吞噬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益。”
“……”龐亦靜靜的聽著,心里已經有了猜測。
“圣女和圣子就是死了,尸體也不會腐化,可是……再美的人,只要有這個圣字的枷鎖便是生不得安生,死不得安息……只一瞬間,便會被幾千萬只蟲子啃食而死,然后,那幾千萬只蟲子再相互咬食,留下最后一只吞了全部圣血的圣蠱……”
想起溟鏡死前的樣子,明煙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將那剛剛抱好的傷口又給掙裂了。
溟鏡之所以會死,便是因為段小青想要那圣蠱蟲,明煙至今依然記得,七天七日后,當圣蠱蟲爬到自已手上后,段小青拼了命想要奪得那蠱蟲的嘴臉,讓她現在都覺得惡心。
“還有圣品,就是有著血緣關系的男女生下的孩子……若是孩子正常,則被稱為金圣品,金圣品是出生便要被長老和祭司吞了的,生吞,若是孩子畸形,則被稱為銀圣品,這種孩子,更是要被用藥水灌大,每日里割肉喂于蠱蟲,他們一直可以活到一百五十歲……”
陷入回憶里的明煙有些發抖起來,他從不介意殺人,但卻看不慣族里那些人虐人的方法。
龐亦聽明煙這么說著,繞是從來不信鬼神,也見多了殺戮,也不由地覺得后背一陣陣地發涼。
“段小青!”明煙咬著牙又叫了一遍那個名字。
若不是她逼著自已,若不是她得了圣蠱后還想要圣品,自已,又如何會變成這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
龐亦聽見明煙的指骨咯咯作響,腦海里不由地去想像著那些血猩的畫面,對方只是一個女孩子啊,如何能經得住那些。
“別想了。”龐亦叩著明煙的肩膀,指著他的手臂道“你還真喜歡咬人,不但咬頭兒,也咬你自已,我看見頭兒手指上的牙印,他說了,怕是以后都好不了了。”
“那么恨錦疆族就帶兵滅了他吧,我們修羅隊隨時候命,到時候我幫你放把火。”龐亦安慰道。
“可是……我找不到啊,我找不到入口了。”明煙的樣子很虛弱,像瀕臨死亡的老人,眼里面沒有一絲光彩。
“……”龐亦想了,輕笑一聲,臉上綻開了驕傲的鋒芒,道“就算你找不到,頭兒也一定能替你找到,他跟我說過的,他會讓你的愿望實現。”
明煙不是那種任由自已被悲傷包圍的,就算軟弱也不會長久持續下去,聽到這里,不由地掩唇淡笑。
龐亦看見明煙的手心里慢慢地浮出了一個七彩八卦……
“龐亦……”明煙揚著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小心地道“你是不喜歡他。”
龐亦的臉立刻就紅了,張大著口望著明煙,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頓了頓,明煙突然又道了一句“其實……我也喜歡他,可是,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喜歡上現在的我。”
龐亦突然覺得心口很酸,一個夜琴不夠,現在還有這么一個華錦公主……
“只要綠寒公子將毒解了,我一定會告訴他!”
這一刻,龐亦突然下定了決心……
——他也會爭取的!
除了那個人,那張臉以外,無論是誰,他再也找不到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了,就算流連青樓,也沒辦法摟著紅香軟骨。
甚至于,每到這些地方,龐亦心里都會升出一種內疚感和自責感。
“是的,我喜歡他,不會比夜帝少愛他一點。”
一直不敢承認并且百般抵制的事情,在這一刻大膽說出后,龐亦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明煙瞪了龐亦一眼,立刻變了臉,直把龐亦從床上推到地下“你給滾出去……”
“他連莫辰逸都沒看上,同樣也不會看上你!”
除了夜琴,明煙,還有莫辰逸?
綠寒公子——莫辰逸?
那個人的姓名,恐怕,全九國沒有一人不知,一人不曉的!
看了看前路,似乎連一絲光也沒有,龐亦突然有想哭的感覺!
“怎么回事?”明煙皺了皺眉,看了龐亦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絲狠意“你去殺了她!”
明煙的語音才落,一道長劍便自身后抵住了明煙的腰肢。
龐亦微微一笑,手中已經凝集了氣力。
“你想干什么?”明煙打了個哈欠,對于抵在腰間的那劍連一分忌憚的神情也沒有“堂堂一國公主,竟然這么喜歡跟蹤。”
木落手中的劍往明煙的腰肢上加重了一分力“你不是要殺我嗎?要不試試。”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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