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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深是第一個。即使不說,丁賬房也能察覺到她周身對儒家對儒經對孔老夫子的那股,也不能說不在乎或是輕視,只能說是“審視”?丁賬房也樂了,你一個小丫頭,好好的做你的買賣就是了,審視儒家做什么?你的年齡還還不及儒家的小尾巴大呢。
“您大可以不必替孔圣人擔心傷悲的,既有儒家今日之盛景,必有來日儒家衰敗之悲。一盛一衰,乃是天理。正如千年前,儒家不受重視,在法道兩家的夾縫中艱難掙扎一樣。小老板,您信不信再過幾百年,定會有新的流派出現,代替儒家?”
楚云深倒是沒有想到,丁賬房會這么說。她之前就知道丁賬房是個能人,卻一直沒有料到他能看的這么遠。她翻了個白眼,故意與他唱反調:“我反倒是覺得儒家會一直長盛不衰千秋萬載呢。”
丁賬房合上賬本,鮮少的將自己年輕時不切實際的幻想說給旁人聽,這些都是他深深的壓在自己心底的,即使過了幾十年,也一直不改顏色。他說:“我自年輕時便時常想到,讀儒學儒行儒,世上書生千千萬,是不是早就被困在儒經里出不來了呢?我更是好奇,到底最后取代儒家的會是什么?法家與儒家早已不分你我,道家更是不可能。我這番奇思妙想,說出來著實駭人聽聞。只是,這人的好奇心一旦被勾了起來,就很難再湮滅了。”
倒是真有這樣的思想,不過,還需要上百年或是上千年呢。楚云深心說。
“那丁賬房您這也不算的上是駭人聽聞啊。很正常啊,好奇心。說不定,在一千年后,早已經過了幾個輪回的賬房先生您,正在學堂里學著新知識新思想也不一定呢。凡事皆有可能,您大可以好好暢想一番嘛。”楚云深笑說。
“這難道是您不參加科舉的原因?”楚云深眨眨眼睛,問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問題。
丁賬房見楚云深貌似是誤會了什么,連忙給楚云深解釋道:“小老板,我是參加過幾次科舉的,只是一直屢試不第,所以才熄滅了金榜題名的心思。老老實實的賺點養家糊口錢,誰不想高官厚祿青史留名呢?我也免不了俗啊!”
額……楚云深卡殼了,這話讓她該怎么去接?她難道要鼓勵丁賬房說,好好在我手下做一個賬房吧,我會讓你青史留名的。
楚云深迅速的找到了脫身的理由,“那么丁賬房,我先回屋再溫習一遍書了。今天與您這么一席話,我好像懂了不少的東西。想回去好好的屢屢思路。”
“那您趕快回去吧,這靈光乍現,可是說沒就沒的。”
楚云深成功的遁走了。她走到院中,不免長長的舒了口氣,忍不住得意的揮舞了幾下胳膊,“噢耶。”
她心中想,這世上的奇人還真是多啊。她自己手下就有不少,丁賬房居然會有這般奇思妙想,也是厲害。一般的書生,恐怕一起這個念頭,就恨不得給孔老先生磕上一百個頭來謝罪吧。書果然是要再繼續看看的。
“阿姐,您在做什么?”李凌修挑著水,見楚云深站在院子里揮舞胳膊,好奇的出聲問道。
楚云深眼睛一瞇,道:“你過來,我來考考你,大學禮記看得怎么樣了。”
李凌修腳下一個趔趄,肩上的膽子忽的一下子劃了下來,兩只水桶嘭嘭的相繼落在地上,濺起水花數多。
“你要我做的事,確實是小事一樁,只不過,你這么做,所謂何意?”老太太錢氏風風雨雨的飄搖了幾十年,一向是自認為見過的聽過的經歷過的都比尋常的世家婦人要多的多。只可惜,她一向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可能真是老眼昏花了,卻怎么也看不透眼前這么個年輕人。
男子道:“您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只要知道,晚輩沒有什么惡意就是了。”
老太太說:“我的眼睛不中用了,耳朵也聾了,也不大能覺察出你有沒有什么惡意。但看你自己的良心吧,希望別真的是喂了狗。”
“您倒是沒有必要擔心啊,我害誰,也不會害死自己女兒的。這事,還是得多多勞煩您了。”言罷,男子身影一閃,消失了。
老太太卻是緩緩的搖了搖頭,嘴里直呼:“造孽啊造孽。這天下又何曾少得了不平事?”
老太太慢悠悠的站起來,招呼來臘梅來收拾桌子,自己拄著拐杖回到了房間。抱著一直立在小桌上的已經去世多年的兒子的牌位,老太太拿著手帕細細的擦拭著上面的細小的灰塵。她每天都要擦拭幾遍,可即便如此,牌位還是會沾染上不少塵埃。
“孩子啊,你當年送回來的小娃娃已經長成了漂亮的小姑娘了。想必過幾年就能嫁人了,只可惜,我這個當奶奶的已經不能看著她美美的出嫁了。”老太太說到這,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整個胸腔猛烈的震動,她捂著嘴,待咳嗽聲平息,慢慢的張開手掌,上面沾著不少帶著熱度的鮮血。
“孩子啊,娘過幾天就要去見你了。你要是還沒有投胎,就過來見見當娘的。對了,要是在地底下見著你爹,好好帶著自己的鬼朋鬼友招待招待他。要是還有點門路,就拿著這些年娘給你燒的紙錢去賄賂賄賂鬼差,讓那老東西來世托生成畜生!”
老太太能夠看開一些事,但是,定城侯卻是她這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兒。初為新婦,婆婆刁難又刻薄,公公萬事不理只管忠君報國。她初掌中饋,不僅要應對來字外面的壓力,更要面對丈夫的丑事。那一下下的巴掌扇的,讓她這個來自西北的剽悍女子都下不來臺。一晃幾十年,她從好飲烈酒萬事不掛心頭的女子變成了事事算計的跟旁的后宅婦人沒有什么兩樣的人。什么能利用,什么能算計,她都已經深諳于心。
“到底是我醒悟得太晚。要是醒悟的早,何必有后來的悲劇。”老太太抱著牌位,神情悲戚。有些人,真的要經歷了大悲大痛之事才能深刻的醒悟,進而奮起反擊。只是,有時候到底是太晚了,悲劇都已經發生了,你去哪里挽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