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言覺得她的問題并不尖銳,至少她的語氣是很平靜的。
一個‘男人’居然能懷孕,傳出去不知會引來怎樣的波浪,可她絲毫不覺得恐懼,似是在把余有臺推倒的第二日就已是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她從十六歲想要下場參加秋闈開始,經歷了太多太多,官途雖然一直混亂的看不清前路,可她在一次次的掙扎中官位越來越高。
這大明還從沒有二十歲就已是正五品的官員。
所以她對自己是滿意的,也從不覺這樣不按套路去一步步的熬資歷有何不對。
但現在,她的冒險途中終于遇到了讓她最無法去把控的意外,也許這一次她真的會把自己、把整個曲家全部搭在里面。
可她的心還是平靜的,平靜的看著余有臺,想知道他接下來的話到底會是什么。
“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你選擇再不相信我的話的?”
心底的喜意慢慢散去,他也淡淡的看著她,嘆了口氣還是又說著:“我既是想要同你一起,就一定會做萬全的準備。”
不論是她,還是曲家,都不是他的任性就能毀去的。
他當年的狀元頭銜雖有景帝的一份刻意在其中,但他的學識也當得起這份頭銜。
每一科會試、殿試結束,都會刊印進士錄,他會試、殿試的文章都會印于其中,若是浪得虛名又如何能讓心高氣傲的進士們折服。
他有腦子,自然知道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所以從那一日之后他就已是開始謀算。
而她有孕的時間卻是剛剛好。
他們之間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很多話都不會說透,所以當曲清言被余有臺打包帶到了出海的船上才明白他的打算。
選擇到廣州城過冬固然是因著可以讓曲清言冬日里少受幾分罪,但最關鍵的原因就是因著從這里出海更容易。
他們這樣一走就是一年兩年,再回來孩子早已經生下,而只要將曲清言那過了明路的小妾帶上,誰能想到這孩子是她自己所生。
他籌劃的極好,出海的第一日就將前后打算全部告知曲清言。
但他身為男子到底是忘了,曲清言身子本就有些弱,尋常孕婦有孕期間都要靜養幾月,他為了趕上這一波出海的船隊出行有些倉促。
結果曲清言在上船的第二日就開始……孕吐。
船在海上輕輕的左右搖晃,尋常人感覺不出太大的詫異,可她身為孕婦這搖晃就如同催化劑,讓她吐的天昏地暗。
徐太醫的湯藥和銀針都派不上用場,吃什么吐什么,待船隊到了琉球曲清言早已經沒了站起身的力氣,豎著上船橫著下船,她身上若是還能有幾分力氣,怕就要在余有臺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千山同大安全部被余有臺留在了廣州城,隨行人中只帶了那過了明路的小妾以及王嬤嬤。
旁的下人全部是后買來先一步安排在船上,無人知道他們二人的真正身份。
在船上太過遭罪,曲清言一直到了有孕七個月時才勉強養回來一些,旁的孕婦都會大腹便便,只自她背影看去依舊極為纖細。
他們這里日子過得如同尋常夫妻一般,但收到他們出海消息的京中眾人反應就各是不一。
景帝對余有臺的那份感覺向來復雜又矛盾,很多事做過就后悔,不論是封了他做親王還是給他指了一個半死不活的準王妃。
現在聽著錦衣衛送回消息,余有臺帶著曲清言以及少許下人跟著船隊出海,心下的第一反應就是他怕是不會回來了。
但反應之后就又升起一道念頭,依著余有臺的心性就這樣去到海外還不回來,他怕是不會甘心。
這個兒子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
景帝將殿中眾人全部揮退,獨自一人看著自窗欞投入的光斑,心下悵然。
曲文海收到曲清言的書信時簡直是要被氣死,他就知道余有臺那個家伙一直沒安好心,出京就出京,還弄出什么幺蛾子非說自己情緒不佳要四處散心。
現在好了,散心散出人命,他倒是干脆直接拐著人出海去了,他把曲清言就這么帶走了,以后這曲府要誰來繼承!
他都已經下定主意,曲府以后就留給曲清聞和曲清言二人,曲清聞適合守業曲清言適合開拓,他們二人湊在一起,曲家在這京中就能輝煌上幾十年。
結果呢,精明細膩的孫子被拐跑了!
曲文海就差把書房砸了,只這氣怎么都消不掉,捻著胡子坐著轎子就準備去砸顧恩陽的書房!
京中眾人是如何的反應曲清言倒是能猜到一二,但她已經被拖到海外又因著孕吐了兩個月身子虛乏的厲害,不論是徐太醫還是余有臺都不讓她去耗費精力。
“你若是喜歡這里我們就多呆些時日,若是不喜等你產后養好了身子我們就回去。”
這個時候余有臺就格外的會去征求曲清言的意見,身在海外鎮日里無所事事他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了曲清言的身上。
“到時再說吧。”
懷孕的感覺很是奇妙,尤其肚子里的小東西一拳一腳的打在肚皮上,那份互動若是沒有經歷過就很難去體會。
換回女裝,懶洋洋的躺在院中曬著太陽,她現在什么都不想去想。
將來的事不過是交給時間,她現在只想平安順利的將孩子生下來。
余有臺在她身旁坐下,看著她如同大貓一般瞇著眼慵懶愜意,抬手拉了拉有些滑落的錦被:“你若是不急我們就再過兩年回去,那時很多事都已經塵埃落定,我們回去摘桃子就正好。”
摘桃子?
曲清言坐起身眼中帶著莫名的深意:“你這話是何意?”
“躺好,不要亂動,小心動了胎氣。”
扶著人躺了回去,他將視線落在一旁的樹影中。
“你不是夢到過我成過親又育有子女?我當初就說過這個夢我也曾有過,只是我的夢不止這些還有旁的,就是不知你是否也夢到過。”
曲清言這一次真的躺不下,她緩緩的起身用力的盯著狀似隨意的某人。